《有匪君子,不可谖兮》第175章


雪盏只得坐下来,问他,“怎么了?”
谢玄微别过脸,道:“我一闭眼就会看到我娘,我不想睡。”
雪盏小时候总听人说,人快死时,总会梦到已故的亲人,他们是来接那人一起走的。雪盏想到这里,只觉得浑身发冷,却是咬牙笑道:“说你傻,你是真傻,是你想夫人了,不碍事的,我陪着你呢,不怕。”
谢玄微抿了抿嘴,突然说道:“我不想死,我舍不得……舍不得……”
雪盏自然知道他舍不得什么,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谢玄微问道:“是不是我真的太狠了,阿煦恨我拆散了她和她夫君,这是我的报应么?”
雪盏捂住他的嘴,又捧起他的脸,笑道:“不会的,不会的,她怎么会恨你?她是自裁。更何况,她跟自己夫君生死相随,哪里被拆散呢?”
谢玄微低下头,叹了口气,“我总觉得是我做了太多坏事了,不过也好,报到我身上了也好,冤有头,债有主。”他说着又笑了。
雪盏道:“不想这些了,你先睡觉,你这般熬着,更不好。”她拉起他,推着他进了房,哄了许久,才让他睡下了。
雪盏见他睡熟了,这才轻手轻脚撒了帐子,坐在灯下守着,生怕他半夜醒来害怕。
谢玄微好好养了几日,渐渐也恢复过来了,江慕寒见他好些了,便护送他回了宫中静养。
那边谢玉章也传来了消息,温圣清在扬州被他妹夫扣下了,他妹夫写了休书,与温家绝了关系,押着温圣清到临安请罪了。
谢玄微坐在正位上,左右站了谢玉章与江慕寒,温家妹夫带了温圣清与温也凉上来了,他磕头道:“臣苏斌兰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玄微扫了一眼温圣清,又看向苏斌兰,“平身吧。”
苏斌兰谢了恩,起身站到一旁。
谢玄微道:“温圣清,你身为朝廷命官,却藐视天恩,妄图颠倒这日月乾坤,险些酿成大祸,你可知罪?”
温圣清路上受了些苦,如今难免形容难看了些,却是仍旧贵气难掩,倒生出些让人心生可怜。他看着谢玄微满面冷淡,心下越发悲凉,问道:“我何罪之有?是他人先抢夺我心爱之物,我凭什么不能抢回来?你说呢?”
江慕寒喝道:“温圣清不得无理!”
谢玄微摆手让他不必争辩,看着温圣清道:“只是你的心爱之物,却并不是你的。我喜欢天上的月亮,它也是我心爱之物,可它却不是我的,是天的。”
温圣清听了这话,恍然想起多年那首诗,他昂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谢玄微,颤声道:“可是那月亮也曾照亮过我,也曾想过落进我的心中的!”
谢玄微道:“落进你心中的月亮不过是水中倒影,是你执迷不悟了。”
温圣清痛哭起来,再不顾往日谦谦君子的形象,哀求道:“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本宫与你无话可说,”谢玄微看了看温也凉,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温圣清妄图祸乱朝纲一事,证据确凿不必再审了,大理寺卿按例去办吧。”
一时就有人上来要提温圣清,温圣清愣怔地跪在地上。他见旁人拉他,双手扒着地,喊道:“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却仍旧被拖了出去。
第75章 第 75 章
温也凉听了放声大哭,掏出袖中的点翠小簪,双手捧着让他看。她跪在地上向前进,撕心裂肺地哭喊道:“谢姐姐,皇后娘娘,求娘娘开恩,哥哥犯了大错,罪妇知道,可是求娘娘看在往年情分,网开一面啊!”
谢玄微见她蓬头垢面,形容枯槁,素来也听闻她过得不好,便叹了口气道:“苏斌兰听旨。”
苏斌兰以为谢玄微要给自己升官,忙弓着腰上前听旨。
“苏斌兰捉拿罪臣有功,却忘恩负义,如今功过相抵,不赏不罚。温也凉与温家女眷入教赎罪,温也凉赐号慎心,望你从今往后,能够静心谨言。”
苏斌兰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去看谢玄微,却见他不再说话,只得悻悻谢了恩。
温也凉还要说话,谢玄微却是对着她摇了摇头,让她不必再做无谓挣扎。温也凉知道谢玄微有意放温家女眷一命,忙忙谢了恩,含泪道:“慎心领旨。”
谢玄微扶了雪盏起身走了。
两人站在门口看着那一方天,雪盏悠悠道:“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回宫后,大赦后宫吧。”
“是。”
晚间,谢玄微在灯下写字,雪盏在外面听人说了话,打发了那人,皱着眉进了屋。她见谢玄微满面认真,地上随意丢着些纸团,走过去捡了一张,上面写着,“吾皇亲启,臣谢玄微”等字样,她知道他在诀别,实在是不想开口。
谢玄微搁下笔,看了她一眼,看出她有心事,便笑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雪盏搬了凳子坐到他身旁,满面严肃对他道:“温圣清,你不去看看他么?刚刚段大人派人过来说,他一直在哀求他,他心下不忍,求你过去看看。”
谢玄微手一抖,把笔推到了纸上,他盯着那笔,咬住下唇,过了会道:“你觉得呢?”
雪盏一听,抓着他的手,红了眼眶,“他不好,是他害得你这么苦,我不想让你去看他。更何况,有什么关系呢,非得去看他?”
谢玄微揩掉她的眼泪,“我去看看吧,你也不必跟着了。”
雪盏皱了皱眉,拿了披风给他披上,又道:“我不放心。”
“有些事,我该自己了结的。”谢玄微笑着揪了揪她的脸,出了门往关押温圣清的大牢去了。
温圣清此时满面脏污,发髻散乱着,平日里的高洁无双再寻不到半分。
谢玄微命人开了门,提了食盒进去。
温圣清一见他来了,赶忙站了起来,却是想到自己一身污秽,只敢远远站着,垂首擦了擦眼泪,又抬头看着他。
“我当时比你现在更绝望。”谢玄微为他倒了杯酒水,撩起裙子一屁股坐到地上。
温圣清走了过去,也学他席地而坐,“我……”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呛到涕泗横流。
谢玄微笑道:“拜你所赐,我也活不长了。”说着就咳嗽了几声,他用帕子掩了下,觉得嗓子有些腥甜,低头一看,果然是有一丝鲜血。他嘴角上扬,将帕子折好,垫到桌子下。
温圣清一把握住他的手,满目坚定,“我会陪你一起死。”
谢玄微收回手,看着他讥讽道:“可我不想死,我从小到大都没想过我要怎么死,想的都是怎么活。温圣清,包括当初我想嫁给你。”
温圣清一时语塞,低声道:“对不起。”
谢玄微饮下一杯酒,“你高估自己在我心中的地位了,见了我,我也不会给你好脸色啊,更不会救你,你说你见我干什么呢?”
温圣清眉头紧皱,双目含泪怯弱地解释道:“我不是要你救我,我就想问问,你到底有没有?”
“没有,从来没有过。我连陛下可能都不怎么喜欢,这一生,我最爱的大概只有我自己了。”
“玄微,那我换个问题,你还记得那个点翠么?上面,上面是珊瑚得那个,被你摔坏的那个。”温圣清站在他对面,含泪笑着,又怕他不肯听,因此说得又急又快,“你知道吗?卖我珊瑚的人说,珊瑚是你的生辰石,自古以来就有海枯石烂之意,海枯石烂的意思你知道吧?玄微,你知道吧?”说到他已泣不成声。
谢玄微冷笑道:“自然知道,即便海枯石烂,不爱依旧是不爱。”
温圣清伤心得浑身颤抖,却不敢哭,免得招惹谢玄微不快,毕竟他不喜哭声。他只能努力控制自己拼命地摆着手,“不会的,如果你当初嫁给了我,你也会……”
谢玄微强硬地打断了他,“没有如果,你不用执迷不悟了。”他端起一杯酒起了身,将酒倒在地上,狠命摔碎了酒杯,那酒杯碎渣子蹦的到处都是。谢玄微转过身子,冷笑道:“算我敬你!”
温圣清扑过去想要抱住他,却突然想到了那年他男扮女装去寻他,他突然笑了起来,“玄微这辈子我都不能放下你了,好苦。”他跪在地上看着那白的如玉一般细腻的碎片,突然爬了过去,将碎片捡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谢玄微等人收拾了,正准备回宫,雪盏匆匆来了。
雪盏一进门就扑通跪在地上,哽咽道:“温圣清自裁了!”
谢玄微听了,一时没忍住又吐出一口血,却不像以往那般难受,只是觉得有些心酸,不由叹了口气。
雪盏赶忙扶住他,他却擦了擦嘴巴,坐到了椅子上,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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