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舞飞扬·锦瑟无端》第28章


我盯着他好看的脸,说,好。然后就闭上眼睛,等待那柄闪耀着白光的刀子落下来。
他的声音柔得像一阵风,掠过我的耳际。他说珏你看,山茶花开了,红色的。
直到现在我的眼前还是会浮现出那些后山的山茶花,妖冶的红,铺天盖地。
珏,这次的事就要麻烦你了。
村长盘腿坐在蒲团上,抽着劣质的水烟,那样子像极了一只趴在海岸上苟延残喘的老乌龟。
年轻的驱魔师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欠了欠身,一头栗色的短发从肩膀上滑落下来。
好久没提,这事也有些年头了。
村长点着了桌上的麝香,在袅袅的清烟中叹了口气。
时间发生了一瞬间的停顿,驱魔师的声音透过模糊的雾气,清晰而坚定地传了过来。
在下洗耳恭听。
村长端起清苦的茶,轻轻地咳了一声。
村子后面的那座山,你看见了吧。
那就是受诅咒的茶园。
驱魔师的眉头皱了起来,听说过这事,最后一次茶花祭遗留的产物。
没错。村长慢慢地点了下头,可是,可是他不该啊,他不该诅咒这个村子,牺牲的人已经太多了。
驱魔师很轻地哼了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
村长又吸了口旱烟,桌上轻烟袅袅,仿佛阻隔了两个世界。
当时,长年以贩卖茶花为生的村子为了解除茶花本身嗜血的诅咒,决定每年祭奉一个孩子,以求上天眷顾。
那年被选中的孩子,叫末良。
村民们说他们看见末良在神圣的茶花田内肆意践踏,站在一片猩红当中笑得宛如是一个妖孽。他们无法理解这个孩子为什么会如此喜欢常人又敬又畏的神明,于是,又一年的茶花祭找到了流血的对象,不可避免地扬起了死亡的钢刀。
将祭品的手脚用丝线系好,悬吊在祭台上。无辜的少年颤抖着嘴唇,表情却坚硬而决绝。
祭台下的人们叫嚣着:
快,敲碎他的骨头!
把他的内脏掏出来!
从他的头开始敲起!
没有人会知道末良在等待他视若神明的父亲,也没有人会知道此刻他的父亲正捧着赏钱站在人群中高喊“杀了他!”,那个可怜的男孩最终被敲碎了全身上下的骨头,硬生生地被掏出了温热的心脏。
把一个孩子活活制成人偶,本来就是极不人道的事情。
村长停下话头,看了驱魔师一眼,说,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却到现在,仍然不肯放过这座村子。
那次茶花祭过后的第二天,大祭司和末良的父亲就都死了,连个全尸也没能留下。
对了,就好比末良当时那样——被敲碎了所有的骨头,掏出了全部的内脏。
原本应该已经被销毁的人偶不知为何,被遗落在茶花园的仓库里,每每有人想要靠近,便必死无疑。
而那片绚烂的茶花园也在一夜之间尽数枯萎,不留半点痕迹。
原来这个村子还保持了古老的活人祭祀,怪不得那座后山上,怨气冲天。
我紧了紧身上的黄符,抬头望天,那些云慵懒地散着,隐隐地透出一股戾气。
这次的事,还真是麻烦呢。
人偶(2)
傍晚黄昏的街道上已逐渐显出萧条之色,我冷出一头的汗,加紧了步子追上前方的一个少年。
啊抱歉打扰一下,请问……
话到嘴边我又把它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张着双唇活像一个傻子。
蓝白色长衫的少年回过头,好看的眉毛打成了一个双结。
有什么事么?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轻得仿佛是空荡的街道上刮过的凉风。
我努力不让自己显出令人怀疑的神色,躲开他直视过来的空洞的目光,说,我只是想问一下,后山怎么走。
少年白皙的脖颈微微偏了一下,问,你去后山干什么?
我一时找不到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少年见我语塞,又加了一句,那里是被诅咒的茶园,很危险。
心里咯噔一声,我就像是一只偷腥后被发现的猫,躲避着少年的目光,说,只是——好奇,想去看看而已。
少年略微皱了一下眉头,扭头说了句,跟我来。
我背在后面的手指开始结印,因为我在少年转身之际看见了他嘴角上用来操控人偶的丝线。
猜的没错的话,这个就是末良了吧。
看来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黄泉的灵火在我的手心里蓄势待发,少年突然回过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仓皇地将手藏了起来,说我叫珏。你呢?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垂下头,说,大概是,末良吧。
时间太久,我都忘了。
末良冲着太阳下落的方向举起手臂,那些陈年的伤口就这样轻易地在光线下方一点点溃烂,张牙舞爪地印进我的眼帘。
我突然就起了怜悯之心,不知道为什么。
末良迈开了步子,我远远地跟在后面,看着他单薄削弱的背影,心里一阵阵地疼。
这个忧伤的少年,到底都经历了一些什么样的噩梦啊。
就这样胡思乱想地跟在末良身后,抬起头来时眼前已是另一番光景。
贫瘠的黄土地,灰色的崖际,随时改变着方向的风从我的面前呼啸而过,像是灵魂哭泣的声音。
嘎吱。
末良推开那扇败落的篱门,只剩丝丝竹绳连接的门框上面没有灰尘。
经常来吗?
我盯着那些大片大片丛生的杂草,无法想象这就是媚惑了末良一生的绚烂。
末良的眼神突然就迷离起来,他踉跄着步子冲进一堆灰色的丛杂,我看着他捧起一片黑黄色的草根,上面还沾满了令人作呕的焦泥。他就那样虔诚地捧着它们,放到鼻翼前陶醉地嗅着,他说珏你看,这些就是我最喜欢的山茶花,红色的。
我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那感觉就像是在街上碰到了一个手持菜刀的杀人狂魔。末良冲着那个我看不见的空间微笑,他说爸你答应过要带我来看山茶花的,你知道我喜欢它们。爸你看,那些花多美啊,红色的,在冲我笑呢。
那些他所说的香气当真就从枯败的草根间弥散出来,包围了他整个的身体。伤口就如同显影药水下的照片,慢慢浮出水面。
一点一点,向外渗着看不见的透明的血液。
那一瞬间末良仿佛变成了一只支离破碎的娃娃,被时光的刀子打磨出深刻的印痕,破败地坐在那里,不知是被谁所遗弃。
身上的伤痕,有深有浅,都诉说着曾经的痛。
我皱着眉头看着末良逐渐低垂下去的头颅,空气中有风滑了过来,这个悲哀的孩子终于不可抑制地哭出声来。
小心翼翼地哭着,低沉的哽咽宛若是秋天里野兔奔过田野时发出的脚步声。
压抑的痛苦,化作不存在的泪水,在触及地面的同时飘散离去。
我走过去小心地按住末良颤抖的肩膀,我看着他绝望地把脸埋进臂弯,那些冰冷的泪水沾湿了我的手掌,愤怒的仇恨在末良黑色的瞳仁里逐渐成型,我已无法在那双悲伤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人偶(3) 。 。。 想看书来
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上沾满了黑泥,在一片沉寂的土地上搜寻着,毫无方向地摸索着,仿佛陷入沼泽的旅者抓不到救命的浮萍。
而后他突然抬起头,望着我的脸,一双落寞的黑瞳吸进了世间所有的光,将我定在原地,一瞬间内关掉了全世界的灯。我站在一片黑暗中听见他哀怨的声音,他说,珏,你看见我的山茶花了吗?
我找不到它们了。
直到我离开之前末良仍然在那里寻找着,年轻的容颜仿佛一下子苍老萎缩下去,他说怎么办,我把我的山茶花弄丢了,我把我自己也弄丢了。
然后我从末良的口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桦叶。
他说桦叶你在哪里,为什么每次在这个时候,我的身边都没有一个可以陪我的人。这么大的世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我捏紧了自己的手,默念着这个名字:桦叶。
原来这个人偶,还有太多我看不懂,看不透的东西。
再等等吧。我告诉自己。我知道这只是个借口,用来拖延时间的借口,用来留住末良的借口。
地面上传来唏唏簌簌的声音,无数的冤灵正向末良包围过来,露出贪婪的舌唇。我默不作声地看着,看着那些被末良的怨气所吸引过来的魂灵匍匐着爬上他的身体,却伤不着他半分,最后被末良黑色的气焰吞噬。末良满脸都是那些无法落地的泪水,蔓延进他宽大的领口,我甚至都可以看见他精致的锁骨上留下被灼伤的痕迹,伴着他低哑的呜咽声,我只觉得自己内心中最柔软的某个部位被他无情地剥开,折磨得什么都不剩。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那些死在末良手下的人偶向我靠拢过来,嘴角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转动着他们灰色的眼珠。亡灵们笑着,那些鲜血就从他们咧开的嘴角里渗出来。末良就站在亡灵们围成的圈子里,干净的笑容在一片灰暗的色调中格外明显。然后人偶们开始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