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舞飞扬·锦瑟无端》第34章


弱,她一直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是什么,不会轻易就这样选择放弃。知道吗爸爸,为了爱你们,同时也被你们爱,她真的是沉默着吞咽了许多心智的苦楚,微笑着走到今天来,甘愿自此品尽人间的甘苦,承受生之虚无。
而你能那样气愤,那样硬生生地向我抛出那样的话来,终究是太不了解我了。你真不该怪我叛逆,怪我要不分轻重地伤你的心。当发现你一点都不了解我的时候,我必须得让你看到,我的伤心分毫都不亚于你。学历、人脉、钱,你总还是摆脱不了这样的偏念,以为有了它们人就能成功、就能快乐。你一直自诩思想超前,爸爸,其实却在最该洒脱的隘口上,犯了保守的错误。
真希望能第一百零一次地告诉你,我不能过你为我畅想好的那种生活。
我没有对你说过,其实这颗心里有多少坑洞都是你带来的。还记不记得上次心情好的时候,我向你提起过小时候的那只铅笔盒。粉红色,单层,极普通的一只,本来也不是什么心爱之物,可它就是那样崭新新毫无缘由地被醉酒的你摔碎了。第二天你后悔了,买回一只特别高档的三层铅笔盒,独特的藏青色,偷偷藏在我的书包里。我很高兴,我的同学之中还没有人的铅笔盒像这只那样独特,身为一个多少虚荣的孩子,我终于可以骄傲地拿出去炫耀了。可是爸爸,这样的事情还发生过许多次,你不知道,分明有什么东西连同那铅笔盒被你一起摔碎了。此后多年,无论我如何尝试去做你的乖乖女,尝试向你撒娇,都已经无法逾越那一幢心墙。
时我当然还不明白“彻夜不归”的概念,只是每每你前脚一踏出门,我就跟在后面嚎啕大哭。你总是在掩上门后,骑自行车到附近的零食部买上三个爆米花,再跑回来从门缝里塞给我。我止住眼泪心满意足地吃着爆米花的时候,你就骑上车悄悄走了。那时的你简直依然是一个顽劣未改的孩子,最厌烦任何来自家庭的管束,你在心智上显然仍未做好做一个好父亲的准备。回想起这一幕,我就常常心疼你,同时也感到痛心。
我还一直想给你讲有关一扇门的故事,一只小鱼的故事,一次旅游的故事,以及一场电视晚会的故事。就是这些故事,叫我这么深刻地爱你、明白你,却又已经开始不再喜欢你。
爸爸,你曾经年轻而缺少为父经验,心性善良却又脾气暴烈,这些我都可以理解。算起来,我们也有几年的时间没有吵过任何架了,你说这些年生活几乎将你的雄心彻底磨平了,而如今我已长大,甚至比你还懂事许多,所以再不该训我。提起小时候带给我的那些创痛的回忆,你也曾懊悔得落泪过。可是如今我却终于证实,在你的内心深处,其实几乎一点都没变宽容、变成熟、变勤劳、变善解人意,你一点都没变,痛苦和享乐既没多一点,也没少一分。你还在用固有的一套活着,独独伤害自己和最亲的人,却又浑然不知。
爱情、日本菜、凶杀案(2)
尽管我依然爱你、明白你。有时候正是因为太明白你、疼惜你,不忍心再揭穿你的那些缺点,不忍心再历数你的性格带给我们的伤害。我知道正是人性的乌脏逼迫你成这样,究竟你原来也是嗜书成癖、内心宽善的人。这些年,我见识过太多自称朋友的人从你身上揩油而后离开,又在背后嘲笑你的痴傻,而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真正不会保护和掩饰自己的人。你不懂以牙还牙、滥耍心计,便唯有以愤怒的自我伤害回击生活的欺骗与误判,这些,我都懂。高中时我视你为偶像,以为此生你是我唯一情愿付出生命而保护的人,却也终于为保护自己而学会了冷硬。就像《寻找林昭的灵魂》里说,如今我们已经很难再掉眼泪了,因为这一切已经把我们变得很硬。真的爸爸,除了为你,我几乎再难掉眼泪了。
约好不消极吧,好吗,哪怕笑得艰难。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说那样的狠话伤你的心。你得原谅我,说话总是这样,总想着离心近一点,以为哪怕戳出血来,也好过掖掖藏藏。这种习惯或许不好,何况我也并不常常了解实情,乱戳一气。可生命毕竟太无奈了,爸爸,我们非得这样活一场吗,沉默的、怯生生的、半推半就的,往往就是因为不好意思潇洒一回,而把半辈子都蹉跎了。
多想能好好跟你谈谈心,把多年未愈的伤口都曝到阳光底下来,晒一晒,好得快。今天仔细一数才发现,我竟然有两个表哥,以前总对你们说,我多想要一个哥哥。我有那么多表姐,却也总觉得自己并没有姐姐,永远是孤零零站在天底下的一个。
我看得到你们给我的爱。我希望牢记它们、攥紧它们。可常常就是因为太爱了,我竟无法为自己保留一丁点温暖。
就像你不许我跟男生接触却又常跟我谈及嫁人,号称要保护我却又让我到外地上学,我明白你的苦心,可我招架不住你的这种前后矛盾。摩羯是不是就非要有挥之不去的责任感,这些年,我听话、隐忍,学书法、认真学习、不搞特殊、不事攀比,安分走路,赢一些不疼不痒的奖项博取邻居的赞誉,也无非是叫你省心。
可是啊,爸爸,你甚至也不允许我学吉他,蛮横地判定我的喜好为心血来潮。你说,要把书法捡起来,你说后悔没让我学乒乓球。爸爸,你分明在拿你的标尺为我量做衣服,拿你的梦想来钤印我的梦想。你没有意识到它们根本就是不同的。
回想起来,这些年我确实从来都是内心偏执、嘴上偏激,行为却最为妥帖、务实,这样的女儿是太听话了,你却从来没有问过她究竟是不是快乐。你总是在说,你这么优秀,一切绝对都会好的,绝对都会好的。说实话爸爸,这种意义上的“好”,我并不稀罕。兴许有一天当我撞到南墙的时候,真会想开一些、学乖一点,开始试着好好生活,会考研、会嫁人,会寻一份稳定的工作,小心健康地过完一生,却绝不可能每时每刻按你的意愿行事呵。孝顺绝不等于绝对的屈从。
让我活得潇洒一些,也真实一些吧,爸爸。甚或我并不需要许多钱,不需要别人的刮目与赞美,不需要任何光鲜的彩饰与外衣。现在与将来,我需要的仅仅是一份活生生的、从容而真实的生活。
我常常对别人说,我已经很知足了,因为我享受过许多孩子从未享受过的自由,自由出入家门,自由上网,自由熬夜,自由谈吐,因为你们对我放心。我却委实不是一个自由的人,难以抉择自己的命运。只是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你无心铸成,也是我咽苦接受的事,你那么爱我,我再不应当向上苍抱怨了。
爱情、日本菜、凶杀案(3)
如今我依然习惯跟人感慨,我有过一段多么值得回忆的童年时光,你再也不必自责。这样的说辞并不是为了求你安心或遮掩伤口,它真真正正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曾经一直想写下这样一个故事:童年时走到伙伴中间去与人分食糖果,长大后却站到孤闭的角落独自吞咽苦涩。我想这正是我的故事,是许许多多沉溺于童贞世界的孩子被生活所胁迫,从稚拙走向成人化的心路历程。我永远怀念那一段完全依赖你、拥有众多真纯玩伴的日子——尽管那时我稚弱而无知,常常故作深沉却又始终惶惶仰视。我想我对生活的所有思索与热爱,失落与顾盼,无疑都是扎根在童年这块无垠的沃土里,在它的瓮养下静候着开花结果。
“童年是一场诗意的谎言”,有许许多多次,我向别人提起约翰?韦恩的这句话来。他们都无法想象对这句话我有多么感同身受,每每想起它来就能认同得浑身打抖。“诗意”是因为,尽管我们曾那么多次被无意伤害过,却仍旧葆有一颗天真烂漫的心。那是孩子式的人儿特有的一颗心,它相信奇迹、相信世界、相信爱,相信无数长大后开始觉得荒诞无稽的东西。世界的复杂与丑陋都曾毫无保留地在他们面前展开、又合上,他们看不见也不明白,因为它们的眼睛还未曾学会分辨真伪,心也未曾设防。
那曾经看起来无比圣洁而又终于归向破碎的,我们对世界的信赖呵,是多美好而又凄哀的一个弥天大谎。
爸爸,看清这一切而又终于能够坚强地走下来,真是极艰涩的一段路,如果你明白这一点,一定也会像小时候那样,由衷地夸奖我勇敢。选择走下来,自然是不会再离开了。我们失落也绝望过,沉默也饮泣过,如今我已成人,你也已迈过不惑之年,是否你也曾想过生命的意义究竟在于什么?有些痛苦与伤害原本是可以规避的,爸爸,只要你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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