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的曼珠沙华》第31章


的身影——即使隔着曲终人散的舞会,即使隔着狼籍不堪的生活,我仍记得那某年某月的下午,满树栀子花的灼灼其华里,有他最初的笑颜。
最温馨的夏末,我产下一名柔软的男婴。这是个极其美丽的孩子,即使现在只是个幼儿,即使长着稀疏的胎发,即使只会躺在襁褓里哀哀痛哭,但他小小的宝石般的面孔依然象极了蓝剑。
幼年时的蓝剑,我只能揣测而不能亲历,他完完全全地属于我——蓝剑,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你永远不会知道,在这遥远的异国,我已养育出我们的儿子,并完全照着自己的心意去抚养他——他定会如他父亲般俊美聪颖,却永远不会如他父亲般冷酷漠然!
“为什么不答应晋玄的求婚?他送来的水果鲜花岂非可以开个专卖店?”教授打趣的劝导我。
我微微一笑,教授是老式人,他的想法与妈妈一样,觉得倘有人愿意接受如我这般有“过去”的女人,那人便也是个救命王菩萨,况且这菩萨的名字叫作“谭晋玄”。
我起初的抗拒,是为了避嫌,不愿让人们以为我在利用晋玄,给未出生的孩子找个合法父亲;等孩子真正生下来,我就更加坚决了心意,是不想让自己后悔当初的选择!
说不出口的理由,是因为:我等待的人,不是谭晋玄!那样的他,是存在于年迈的杜拉斯笔下,散发着罂粟一样危险的气息,在“历经了战争、饥饿、死亡集中营、婚姻、分手、离异、著书,政治和社会动荡数年,在某一个下午,他打电话来,说,‘是我’!”即使很多年后,他尚新鲜,却又不断重现,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我总记得多年前的夏天,剑眉星目的晋玄站在我面前,难过地看着我,“湘裙,我这样对你,还不够么?”
年轻的我摇摇头,倔强地说:“晋玄,你不会懂的——你做得够多也够好,但是你给的,终究不是我要的,我……”
“你到底要什么?说呀,湘裙!”晋玄的声音突然激昂起来,“只要是我能给的,我一定尽力给!”
“我到底要什么?”我喃喃自语,突然又兴味索然起来,叹一口气,转身就走。
谭晋玄在背后大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湘裙?我哪里做得不妥?我对你还不好么?”
对不起晋玄,我这样无良地伤害你,一次又一次,即使你是救苦救难的芝草,也请放弃我这作茧自缚的蜘蛛——我还是没有忘记蓝剑,经历过那样的激情与魔狂,依然眷恋靠近他的心情。
分手后不肯听他的名字,听到时只觉得骨髓被抽空;按电话的时候不小心,键盘划过相似的号码,整个屏幕也踉跄一下;对他是爱是恨已辨不清楚,可是如果研磨成细细的砂粒,并逐个累加起来,怕是会将整个撒哈拉沙漠重新填满十遍……这所有心碎的故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不曾忘记,也无法忘记,深夜背人的时候,陪我垂泪至天明! 
十二、本是丁香(1)
见水澄清,亦令明了,无分散意;既见水已,当起冰想;见冰映彻,作琉璃想;此想成已,见琉璃地,内外映彻,下有金刚七宝金幢,擎琉璃地;其幢八方,八楞具足,一一方面,百宝所成,一一宝珠,有千光明,一一光明,八万四千色,映琉璃地,如亿千日,不可具见;琉璃地上,以黄金绳,杂厕闲错,以七宝界,分齐分明,一一宝中,有五百色光,其光如华,又似星月,悬处虚空,成光明台;楼阁千万,百宝合成,於台两边,各有百亿华幢,无量乐器,以为庄严;八种清风,从光明出,鼓此乐器,演说苦、空、无常、无我之音。
——《佛说观无量寿佛经》
晋玄常带糖果和玩具前来探望我们,孩子很是喜欢他,露出两只小小的、新长的门牙咯吱咯吱笑。
“孩子的中文名字叫什么?”晋玄因为新项目的考察,出差很长一段时间,没赶上为孩子申请社会保险和牛奶津贴。
“小剑!”我告诉他的声音轻轻巧巧,且尽力笑得明媚,“名字是我取的,叫作‘晏思剑’!”
晋玄一下子愣在当地,半晌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湘裙,我对你的心意,一直没有改变过,我,总是等你的 ……”
教授要回国了,临走前对我说:“你是决定留在伦敦一辈子了么?那你就要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
傻子都听得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在这遥远的异地,有个黑发黑眼的男子就殊为不易,何况,平心而论,晋玄是非常好的人选:英俊聪敏,且爱我如宝。
但我依旧没有真正下定决心——我到底在等待什么?
教授走后,实验室的工作变得不易进行,新来的主管是个英国老妇,骄傲保守,成见很深,我们之间经常沟通不良。且孩子一天天大起来,这份薪水显得捉襟见肘,我和晋玄商量,想去企业工作。
“但是湘裙,”晋玄担忧地望着我,“以你的性格,并不适合到外面打拼。”
“是——”我学着他当年的语气,莞尔一笑,“生化系的研究生最是无用,在职场上能做些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晋玄急急剖白,看我促狭的样子,反应过来,无奈地点点我的鼻子,“湘裙,这么多年过去,你一点没变——语意生动却神情孤傲、心思敏捷然行事任性,质问起人来眼睛雪亮,固执起来象只倔强的小狗……聪明的地方太聪明,愚笨的时候又太愚笨,大多数时候让人无所适从——你这样一个人,要人怎么办才好呢?”
望着他深情的眼神,我不自在起来,“扑哧”一笑打破尴尬,“晋玄,你就会绕着弯儿地骂我,我哪里就是小狗了。”
听我这么说,晋玄也笑起来,轻轻揪揪我的发稍,“湘裙,我什么时候骂过你?——我从来舍不得苛责你呢,对我,你永远有天生的魔力,在任何情况之下,只要你感觉幸福,我便已经心满意足,哪怕眼睁睁地看着你一步步走开、一步步远离……”
谭晋玄,他一向桀骜不驯目无下尘,如今却一遍遍低声下气对我痴缠同一个问题——这早已超越他自尊的底限。但是晋玄,即使你这样放下一切,卑微地来向我要求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东西,我依然觉得你贪心。
我没有精力、没有耐心、没有办法去接纳另一个人——我不能骗你,更不能骗自己,他在我生命中逝去久远,却将伤害进行得深刻莫名。我无法将忘却超越记忆,将柔情超越寂寞,将信念超越懦弱、坚定超越岁月,而生之狂欢,超越宿命……
十二、本是丁香(2)
远远的,谁家正放那首脍炙人口的《绿袖子》:可叹我爱汝,依然亏欠我,如此弃我太无礼,而我爱汝情深远,欢娱因汝作我伴……
在晋玄的帮助下,我在一家不知名的医疗器械公司当职员。刚开始还不见怎样忙碌,不过是整理资料收发邮件而已。办公室主管因和晋玄有点交情,并不太为难我,如果下午没事,让我早早回家看带孩子。
虽然这样清省,还是觉得奔波,公司和我的住处有一段距离,我又未及买车,一大早坐车换地铁,半点马虎不得。
公司气氛很是淡漠,我来的头两天,除了上司让我影印几份文件,整整一天没人开口和我说一句话,连吃饭地方亦无人相告,只好在楼下的小超市素食三文治解决。
然而刚在茶水间打开就遭到非难,一个染红头发的女孩厌恶地对我说:“你不知道规矩么?办公室里是不能吃东西的。”我一怔,那说话的女孩看起来比我年龄尚小许多,却如此飞扬跋扈趾高气扬。
但这是我的头份工作,我需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万莫被一点小事扰乱了心性。于是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待走到楼梯间,那个凉汉堡却再也吃不下去,犹豫再三,扔进了垃圾箱。
时间长一点,我大约了解这个公司;总经理姓张,新加坡人,以前还是开业医生。但到了这里总拿不到医生准证,在一家小诊所里做保健,直到娶了现在的太太并由岳家赞助开店。这个公司名义上是总经理的,决定权却都在他太太手里。老板的助理换了无数任,不是老板娘嫌太妖艳就是老板嫌太粗陋。
我在这里,除了做好本职,还要兼任秘书工作——怪不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这么奇怪——我苦笑了,这样巴掌大的地方是非倒是不少。
看来谭晋玄的推断太对了,以我懦弱的性格,如何在这个激烈的战场上争取一席之地——这里地段偏且工资低,可捧着饭碗的人仍觉得汲汲自危,除了经济萧条的阴影尚未散去外,中国人还是愿意来中国人开的公司,不晓得是什么心理。
后来大家混得熟一点,同事苏珊告诉我,公司本来已不再聘人,只是因为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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