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四朵》第7章


鸣芸悦还在联系人帮忙。她这个电话,恐怕是打给羊城总公司她老爸的秘书。
鸣蓉清不言不语地开着车。
路过淀川,河边有着几株垂柳,已然是早春了,却还是枝叶稀疏的很。
“那是猫柳。”鸣蓉清介绍道,“现在看不出来,据说是白色的柳絮挂满枝头时很像小猫的尾巴。”
我发现他说话虽是对着四人,但着实一直针对着一人。烟花,白蛇还有卵料理也是,唯一失利的是牛肉。
可不是,李百立兴致勃勃地贴在车窗上观看着。呵着白气,毛茸茸的头发,冻得粉扑扑的脸。
她看着猫柳,说猫柳的人在看她。
回到酒店房间后,随着去奈良照的相片一起送过来的,是给每人两张的票据。
不禁感叹——神通广大的鸣蓉清。
且不说他是如何办到的,就是去想他怎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一边带我们吃饭购物,一边着手安排这件事都觉得不可思议。而且,从头到尾他都没透出一丝风声。
他微笑着放任我们去碰钉子,当走投无路时,再伸出一早准备的援手。
谋定而后动,如何不是惊喜?
见鸣芸悦还在咬牙切齿,我劝道:“国外可不是你的地盘,这有什么好比的。”
“我以为他只是来日本玩过几次,有些朋友和同学在这罢了。”芸儿一脚踢翻了椅子,“你又不是没看到佐藤先生对他那屁颠屁颠的态度,我都不清楚家里在日本的产业和关系,他却好比探囊取物!”
“人生可是马拉松,第一圈落后了又有什么?”我不屑,“只怕你怯了场,吓到腿再也迈不动了。”
“我要是有你这条件,爬也要爬下去!”
鸣芸悦紧紧地抱住我。
“上官,我真的好累,他们又一个比一个厉害……”
不能说我不感动,这么好强的她也有这个时候。
但这对我而言,太过奢侈。
望向窗外,乌漆漆的天空,街上流光飞舞。大阪这座城市也很寂寞呢。
在没有星星的夜里,我总会想起9岁那一晚。
父母吵架向来厉害,那一晚听见了清晰的巴掌声。
透过门缝,看见妈妈捂着脸呜呜抽泣,爸爸在椅子上一根接着一根猛吸着烟,他转头看到了偷窥的我,不由得怔住了。
多年后,他回忆说:“那时你还那么小,但眼神却像雪那般的冷。”
“你走,你走了不要再回来!”妈妈顶着鲜红的指印冲上了街,披头散发地对着爸爸的背影喊道。
自作孽,不可活。
妈妈在那个红色年代长大,对权力和地位有这么莫名的执着与热忱。所以当她知道领导那个要求后,也就挣扎了一昼夜,咬咬牙去敲了那个足足比她大一轮的老头的门,半个月后,爸爸总算从当了8年的主治医师升到了早该轮到他的副主任。
“我还不是为了你……”她泣不成声。
爸爸嫌她脏。
他向来是有精神洁癖的人。
他深深明白自己这一点,所以才选择当个手艺人,术业有专攻。
但是这个人间哪里有真正清净的地方呢?
每次手术都用肥皂将手几乎涮到出血;洗干净了小心万分地带上无菌手套;双手放于胸前;不得高于头;不得低于腰;不得左右偏出;不得上下摇摆,直到手术开始。
他都不能将手放入手术衣前的袋子稍作休息。“尽自己所能,完全对病患负责。”他如是说。
这样干净的人,怎么能在这个肮脏的世界生存?
“不要!”他勃然大怒地对送过来的红包说。
“这病不用动刀,吃点中药就好了,我给你介绍个老大夫,他最拿手这类病了!”他给病人一个电话和地址。
“拿着药单到外边的药店买药,医院贵!”他悄悄对病人说。
“你想都别想!”他直接回绝了医药代理商。
“我这还有病人,让她等着吧!”他对催他去看看武书记的护士如是说。
这不是找死吗?
初二某个周末在家洗澡时,我听见妈妈给离婚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的爸爸打电话。
“你就算不看看罗政委的面子,也好歹看看我的。”妈妈在客厅里来回走动,“那是我同事,脾气刁钻的很,得罪不得!”
“不过是个小感冒,搞得比天塌了还严重!”爸爸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还有护士连连道歉的声音和那高八度的趾高气扬的女声。
“她平时就是把自己当做第一夫人的样子,你就当哄个孩子,傻子!不就是说几句好话吗?”
爸爸果断挂了电话。
还是罗政委会做人,他客客气气请爸爸过去吃饭。但要说诚意,不过是全家人一起吃饭时把他叫过去喝杯酒罢了,要不然郑智宝怎么会在场呢?
她告诉我说,上官医生铁青着脸走了进来,喝了杯酒,立刻走了出去。
武娟美当场发飙,指着他鼻子出言辱骂。
爸爸转过身来说道:“没有你武书记,珠洲市也不会怎样。没有我上官明,珠洲市就少了一个治病的医生!”
“英雄啊!”郑智宝感慨地说,告诉我她姨夫罗政委极其佩服他,吩咐了在一旁赔罪的院领导不要为难上官医生。
“他是有真材实料的人。”罗国强如是说。
2008年,他被查出患有胃癌。
看不出脾气暴躁如虎的人,此时此刻居然那么平静。
他收拾出一个旅行包,只身一人去了西藏。他说,早就想去了。
“如今可真是有了病才一身轻。”
妈妈哭着数点存款,说是砸锅卖铁也要给我爸治病。
她不是没有可取的一面。
爸爸开始给我写信,在初三中考之前的忙碌迷惘百无聊赖之际,他的信给我一种“活着真好”的感动。
他都快是个死人了,却用五彩斑斓的色彩和充满热情的文字唤醒我生活下去的心。
他告诉我西藏的美丽和丑陋,纯洁和肮脏。
那也是人的美丽和丑陋,纯洁和肮脏。
爸爸写过和他搭同一辆卡车的女孩,年纪只比我大一点点。他跟她分享了我的照片,告诉她我的一切。女孩被山风吹红的脸笑得很甜,眼睛好像孩童一般胆怯。
她告诉他关于自己父亲的一切,牧民,鳏夫,梦想拥有一头藏獒,她好想他。
两个星期后,爸爸在拉萨的歌舞厅又看到了她,艳妆短裙,唇红如血。
“卓玛,卓玛!”他急切地唤她。
“不是我,不是……”她掩面跑开,“我不是卓玛!”
不一会儿,拥挤的人群,终于冲散了他寻找的目光。
爸爸的信最后一句写到:卓玛,在藏语中,是个仙女的名字。
我最喜欢他给我的照片之一,是他卧在火车道上,看着西藏如同梦一般湛蓝宽广,没有一片云的天空。那背后写着一段话——
这条铁路通向广东,通向我女儿所在的地方。
在她出生以后,我害怕我不够爱她。
在我要死以前,我觉得我不够爱她。
到头来,还是不能爱了吗?
我将照片放在胸口,无声地哭泣。
他还拍过一个穿黑色藏衣的老妈妈,干又瘪的脸,笑得像一朵菊花。她才14岁的儿子于1973年跟朋友出游时在河里淹死了。她却说她儿子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他的灵魂一定会保护每个到河里玩耍的孩子。
爸爸还在信中给我写了两段跟她的对话:

阿妈拉问我:你怎么不去喝酒交朋友?
我说:我只剩几个月的命了,要做点有意义的事。
她说:喝酒怎么不算有意义的事?

我问阿玛拉:如果你只能活几个月了,你会做什么?
她说:喝酒,捡牛粪,唱歌,想儿子。
我说:那不还是一样吗?
她说:本来就没什么不一样的。
我说:几十年和几个月,怎么会一样呢?
她说:时间不是这样算的。有些人活了100年,他只过了几个月。有些人活了几个月,他过了一百年。
2008年4月,爸爸死在西藏一年中最美的春光里。
他是个佛教徒,死在了西藏,可以说他是死在了朝圣的路上。
高考的成绩出来了,我只比一本线高了16分。所以人都大跌眼镜,按理说我应当高出60分才是。
“我居然考过了上官千淳?”鸣芸悦惊讶地说道,“连我自己都不信!”
人生本来就有很多意外。但妈妈急着焦头烂额地给我拉关系找好学校。
“你可以报外省的大学,一定能进好专业。”郑智宝出主意说,“武汉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千万别去四川,那真的不适合你。”
“是因为那儿女人太厉害了吗?”其实一心要变漂亮,一心要嫁有钱人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婆媳不和实在是可悲。
“不是,我根据你的八字算的。”
“你真是越来越神婆了。”
她笑吟吟地说自己的事:“我妈爱死北京了,硬逼我报外国语,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那你还报?”
“让她好好对不起我一次,反正她又不是没做过。”郑智宝摇摇头:“必须着实让她吃次亏,以后才能听我的。”
接着她不管我的反感,继续说什么,我是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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