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之国》第18章

简澄克制了一下才没有流露出其他多余的语气：“看样子，你现在应该不需要校徽了吧。”
“嗯。”确实是不需要了，没有打算多留下去，“……那么，我该回去上课了。”
“……唔。”没有说“我也是”这样的话，而是从喉咙里面硬邦邦地挤出了一个“唔”的单字。
但是敏感一些的话，却会将那个“唔”字听成是从鼻腔里振动而出的，非常轻描淡写的发音，更加像是“啧”的那种同义词。
介于“唔”与“啧”的两者之间的，充溢着淡淡的嘲讽与笑意的那种语调。
是因为对于以上的声音感到不满，所以男生才会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停下脚，重新转回头向女生看过去，却发现对方也在用同样的眼神盯着他看。
“喂……”
“……”
“你平时都是这样同别人说话的么？”
简澄抬起眼：“什么意思？”
“——用那种像是被人欠了你什么似的语气。”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口。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又会怎样呢？”既然话题被打开的话，简澄也没有丝毫畏惧的意思，“当然了，并不是你欠了我什么，也不是你们家欠了我们家什么，只是见到你我就会不知不觉变成这样，这不是谁欠了谁什么的问题。”
“果然，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在女生说明后立刻冷言地回敬，“但是除了以上那些，你没有其他的自觉么？”
“诶？”简澄眯起眼睛。
“譬如说是看管好自己的爸爸，别让他去别人家里胡乱搀和什么的。或是时常叮嘱他，千万不要自以为是的妄想可以代替别人家的丈夫与父亲的位置等等——”
简澄有一瞬间抬起手去打他一巴掌的冲动。也的确那么做了，可就在刚刚扬起手掌朝男生打过去的时候，却被对方察觉到，并且猛地将其手腕抓住。简澄的手腕被对方紧紧地扣住了，她从未想到过男生的力气是可以大到令她连挣扎都做不到的程度的。
“——请你放手。”简澄咬紧牙关，望着男生的眼神里充满了嫌恶。
“真是令人火大的反应，先打过来的人可是你自己，现在又想反过来命令别人么？”男生的语气依然是平静且深沉的。
“快点放手！”
“……放心，我会的。”浅橘川顿了顿，“但是，在这之前我要让你知道，如果你非要将话题扯到这里，我也希望你能够明白——”
尽管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因为已经压抑在心里很久，可还是演变成了不得不说出来的地步：“请你不要以为只有你们家才是不幸的。事情会变成这样，没有谁还是‘幸运的’。你觉得是我的母亲将你的父亲抢走，那么，我是不是同样可以认为是你的父亲将我的母亲抢走？你以为我会喜欢突然有个陌生男人出现在我们家里么？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的妈妈比较可怜，你凭什么认为你的妈妈比我的爸爸可怜？只因你的爸爸来到了我们家里，所以你就这样认为？只有你们家的人才是受害者么？这只是你想蒙骗你自己的说辞罢了，因为你不想讨厌你的父亲，因为你想要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外人’的身上，因为你还活在对你父亲的信任之中，这样你就可以心安理德的认为自己的父亲是被迷惑了，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心转意的，因为你会认为外面的女人才是罪魁祸首，因为全部都是外面的女人不对，全部是她的错，全部都是她在花言巧语。如果真是这样，我是不是也可以将你的这种想法套用在我自己的身上？可是你那么想的时候都不会觉得无耻吗？不觉得羞愧吗？你凭什么把一切的错误都怪罪到别人的头上——”
第二章：芦苇·明月夜　You"ll　be　the　only　one（9）
当声音的最后一息消失在空气里。
男生漫漫地直视着面前眼眶发红的女生，语气冷静仿佛有镇定作用，最后沉下嗓子说：“别以为自己有多么的可怜……这个世界总有比你更加不幸的人，没有人能够说清某件事的绝对性。我承认，我的话确实说的难听了，不过，有哪里说错了么？”
简澄倔强地皱起眉，缓缓地将脸低下去，在男生将她的手腕放开的那一刻，她的眼泪便哗啦哗啦地淌了出来。
其实浅橘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所以简澄才会无话反击。以前也曾经对电视剧里面那频繁的类似桥段嗤之以鼻——想要为父亲报仇的女儿最终被一句“你的爸爸一定不希望你这个样子的”或是“你的爸爸只是想要你快乐幸福的活下去”所感化。这究竟都是些什么呢，为什么会知道别人的爸爸心里在想些什么，又有何凭据来说明对方的爸爸“不希望这个样子”以及“只是想要你快乐幸福的活下去”呢？根本是毫无根据的。说不定恰恰与事实相反，说不定对方的爸爸根本就不是那样想的。那么，是不是自己的爸爸也不会和自己所想的一样？或许他根本就是想要抛弃她们母女，或许问题根本就出在他的身上，或许他纯粹只是想要离开自己和妈妈而已。
所以这一次简澄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反而是真的认为——做错的人是自己的爸爸才对。就算对方的母亲引诱，没有原则与定力的父亲才是导致一切的元凶。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是不是要她向他说一句：“对不起，全部都是我爸爸的错。”
是想要她这样做么。
可是她说的出口么。就算心里这么想着，她能说得出来么。
只要想到这里，简澄就会觉得快要窒息了。
【八】
灰色的压抑的云朵遮挡住了阳光的温暖的光线。
走廊像是一条静谧的时间的隧道，没有真正的尽头存在。
浅橘川抬起头，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风从楼梯上走廊的窗户里涌进来，窗户被吹得吱嘎吱嘎的响。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去，把滚倒在地面上的垃圾筒扶了起来，重新放好到原位。那是简澄刚刚跑开的时候所刮倒的。塑料袋和无数的废纸掉在身侧，望着那些肮脏粘稠甚至到恶心的果屑，浅橘川狠狠地皱起眉头，已经足够冷冽的面孔变得越加的难以柔和起来。
男生抬起头看看天色，窗外的天空被窗户上的棱角分割成了一块一块的方状，好像有只不知属于谁的巨手在天空的深处搅动着，于是在万里空间里翻滚着的是隐隐躁动且沉闷厚重的雷鸣声。
他站在狭长的走廊里，怔怔地望着走廊的尽头里。
黑暗中的某一点，很快便涌满了整个视界，非常黑暗的某一点。
【九】
——为什么世界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
——为什么连黑暗也和我们曾经拥有过的不一样？
或者还是说，现在的黑暗只是在诱惑我们向更加黑暗的地域走去？是这样吧，所以才会看到你举着手站在走廊的尽头朝我远远地挥起来，笑魇如花，一如既往。
时夏夏。时夏夏。时夏夏。
无数次默念着的并且永远都不会忘却的名字。
【十】
自由活动课被班主任拿来改成了语文自习。这期间司琴野看到尾随在班主任身后走进教室里的女生。由于上课刚铃已经打响了五分钟左右，仅仅是比班主任晚来了半步的女生却被身为老师的批评了一番，结句是：“这次就算了，不过绝对没有下回，在市重点高中里迟到也是会被记过的。”
第二章：芦苇·明月夜　You"ll　be　the　only　one（10）
女生向老师行了一个礼，转身低着头走向自己的座位。在经过司琴野身边的那一瞬间，男生无意间看到了她面颊上残留着的泪痕，女生似乎也在那一刻回复了自己的眼神，因为目光恰巧碰撞到一起，于是司琴野不觉地怔了一下。
不过，应该不会为了老师的几句批评话就哭的吧。嗯……应该不是那个原因。
转回头来，司琴野用笔杆点点下巴，跟着老师的讲解把“全文解析”的参考书打开默念着“沁园春”词牌的含义。不知是不是一下子走神，司琴野透过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窗外的操场上，一个男生斜挎着书包早退的身影。
非常熟悉的背影。
尤其是对方侧过脸来向教学楼望了一眼时，所看到的冷漠的面孔与犀利的眼神。
司琴野在不知不觉间皱起了眉。
九月的天气依然炎热，但是今天却比平日里凉得多。窗外的天色阴沉得异常，所以教室里面的电扇没有*上电源，前后左右四个孤零零地吊在天花板上，三片叶子安静地待在铁网里，仿佛在随时等待着旋转起来。
还差十分钟结束自习课的时候，同班的后座男生拍了拍司琴野的肩膀，凑过去提防着讲台上的班主任压低声音说：“诶，上星期的班长选举，我可是投了你一票哦。”
司琴野略微侧眼看向对方，虽然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在课上对自己说这些，不过还是礼节性地上扬嘴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