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霓裳》第2章


大少爷追求他的自由和理想生活的勇敢无可厚非,可怜的是月仪,如此衣衫华服的去赴那一生中最盛大的日子,却眼也不曾合一下就打倒回府,连夫君的面也没能见成。
这日早晨,绣儿正像往常拿鸡毛掸子掸红木雕花衣柜上的灰,却见月仪房中十三岁的小丫头小绫拉帘子进来,一身水绿平织绫衫青艳可人,径到绣儿面前说大小姐要她过来拿衣服。
绣儿只道小姐要出去踏青,便打开柜门直接将她平日爱穿的素底桃花衫子拿出来,刚要展开却被小绫拦下了,“不是这件,是这次祥瑞凤华服庄那边送来的,小姐说,十六件要一件不差的送过去。”
绣儿听了反而放下手中的活计,诧异道:“这些应景不同的衣服料子,要穿的话可以一件件地拿啊,摆多皱了又白费些烫洗工夫。”
谁知小绫却不敢苟同,只一边帮她理着一边说:“退婚丢尽了我们小姐的面子,杨妈要我们都仔细点。”
绣儿听了心里倒吸口冷气,不敢说什么,只把乌漆托盘拿出来,将两搐衣服整齐的放上去,和小绫一前一后的往正屋过来。
入了岫玉门帘,两个使女带落一霎玲珑叮咚,小姐早坐在桌边候着了,一袭净蜜合色妆锦衫子,半臂上镶着连枝牡丹锈片,下着裙,掩着若有若无的小脚,露出樱桃红的鞋尖儿。冰雕般的脸,与前向做衣服的欢喜劲儿竟盼若两人,绣儿有些怕怕的,一脸的笑一下子冻了起来,在唇上欲化不化的打着颤儿。
“小姐,衣服都拿来了。”
两个小丫头几乎同声禀报,月仪没看她们,只对左手立着的大丫头凤绮说:“点点吧。”
凤绮上来叫两人把衣服都抬到桌上放好,又看看说是对的,小姐这才懒懒得伸出手去拈拈那衣裳细腻的织罗,鲜艳的红唇中迸出两个字:“撕了!”
两个小丫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在那里,凤绮赶忙道:“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撕了它们。”
小绫得令过去,拿住最上面一件往上一抖,便低下头咬开扣子,两手向边上一扯,那件桃红色绣着百蝶穿花的细绸衫子就被毁成两半,凤绮虽是跟着发号,但真的撕起来,也和小绫一样傻了眼,只扎着手站在那里。
谁知小姐突然扭过脸来,水晶流苏叮咚直响,她的神情本是僵硬的,然后就如一下子从鱼肚白的薄暮里跳出的血红朝日,变的鲜艳而残忍起来,眉往上竖着,杏眼竟睁的圆了直瞪向她们,一张嫣红小嘴咬牙切齿,尖锐的声音细薄如刀,“你们也撕,撕成碎片!”
长房的使女们哪见过这阵势,都不敢怠慢,慌忙揭起第二件,第三件衣服扯起来。。。。。。
正屋的上午,阳光从蔷薇花枝掩映的花格窗里投进班驳的影子,照耀着这一屋的堆金砌银,最美的衣服被生生撕碎,弥散开腐菲炫烂的烟尘,丝绸破碎的呻吟混着小姐咯咯的笑声:“多好听的声音!多漂亮的衣服呀,我都用不上了。。。。。。”
用不上了,再美的容颜都如这些衣服一样,被不爱惜的人生生伤害。他为什么不辞而别,看也不稀罕看她一眼,他说这些绫罗是丑陋的,可他不知道它们费尽了她的多少心思,她如今这样做是为了发泄抑或是以次来体会他那焚琴煮鹤的勇敢与快意?
月仪也不清楚,只是始终羞辱着疼痛着,她从小到大都是长房掌中的明珠,硬话儿都不曾得到一句,可如今连死的心都有了,现在,全施在这些可怜的华服上,谁要它们巴巴儿地同她赴了那没有夫君的婚礼?谁要它们把美丽送给视它们恶俗的男人?如今,就让它们带她去死吧!
当杨妈领着老太太的大丫头翡翠赶到的时候,那批衣服已经被悔的面目全非,所剩无几,翡翠及时制止了使女们的盲从,“大小姐,这些可都是祥瑞凤最好的衣服啊,整整花了二百多个大洋啊,快别这样使性子了,若让老太太知道,又会说你在糟蹋东西了。”
翡翠一边劝说着神情恍惚的月仪,一边使眼色叫使女们赶紧把残物都收下去,绣儿悄悄转头看的时候,小姐已把脸伏在袖上哭泣起来。
晚春的风吹过花巷,金银花藤蔓结出罗织的绿帘,半空里弥散着浅绿苦凉的味道,月仪在风中飘动的百褶裙如粉蝶的翅子,她慢慢的行走在冰凉的路面上,仔细着让小脚不被石缝中生长出来的细草绊住,她本想一个人到后花园去走走,不经意的经过二小姐月茵的院子,听的里头莺莺燕燕说的热闹,心下羡慕,便顷身过去。
哪知正是说的自己的事,一个声音略有些老的,说:“那个李家也不是东西,儿子跑了说退婚就退婚?要我是大奶奶,非的把花轿停在他府上,媳妇不要也得要,退回来怎么还有脸面再嫁的出去?这世上哪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
“张家奶奶,你就快别说了,大小姐是这嫡出的标志女儿,而人家李家是高官富户,北平的国民政府都有人罩着,又在上海有几家纱场。大爷只当把女儿嫁过去攀个高枝呢。”
“哼,高枝没攀成,倒要挤了我的亲了,娘啊,你没听下人都在说,给我说的王家三少爷那门亲大奶奶想要过去给姐姐,说什么哪有老大没有嫁先让老二出嫁的道理?外头也说老大是主事的,小姐中最标志的也是姐姐,啊呀呀,如果老太太发话下来,你们好不容易给我合计的亲事怕是要黄了。”月茵说着在里面竟呜咽起来。
二奶奶在里面不阴不阳的应着:“怕什么?你爹虽然早死,但也是老太太的亲儿,大小姐那边的亲事是她们自己没弄好,黄了,现在刚刚是民国,大奶奶一心要攀个新派,搞成这样,老太太这几天也在数落大奶奶不会办事,丢了戴家的面子。你姐姐怕是从小没受过一点气,整个不清白,老太太怕硬和李家撑着委屈她,碍着面子应了退婚,把她接回来,她还成天在那里糟蹋东西,把老太太给的银子不当回事,十六件祥瑞凤的衣服全扯烂了。”
“所以老太太这会子可不疼她了,不叫拨银子给她裁新衣,而让翡翠把那些烂衣服全收了送到原地补去,说凑的几件是几件,煞煞她的娇气。”
“是啊,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了,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不低人一等反在那里发气。我是从没有听说过的。”
月仪听了气的头上冲烟,正待要走,哪想里头的张家奶奶也要告辞了,一屋人送出来,直直打个照面,尴尬劲儿不消说,这堆女眷却大都生的姿色庸常,胖瘦参差。
二奶奶额上的油汗滴下来污了眉尖细黛也顾不上,只是满脸堆笑的上来说:“大小姐这是去哪?也不带个丫头打伞跟着,仔细着外头的大毒日头。”
月仪没有搭理她,挺直了背,直直的从女人们让出的中间走过去,最后经过的是二小姐,她有一张和大小姐相似的脸,但远不及她的精致齐整。
月仪见她上身穿着粉红海棠织锦衫子,却系着个玫瑰紫百褶裙,鄙薄一笑,用团伞佯不经意的拍拍她的肩说:“妹妹,日后别拿紫色配红色了,看着焦的慌。”二小姐听了,一张团粉般的脸一下子涨成赤色,不敢再抬头。
待走出花巷,大小姐靠着月洞门边的矮墙站定,仰着的脸上倘下闪亮的泪水。
祥瑞凤华服庄里,韩平正在给他的相好,在凤娇楼搭班子的红姑娘花碧月量身围,碧月不停的说:“紧点,再要紧点,牢牢贴着腰身掐上去,现在流行新装了,要收腰的。袖口荷叶边,缀法兰西的蕾丝。呢呢,这边,咯吱窝下你可得给我掐好,别让那皱皱把我的胸堆了。我还要旗服样开叉的,对,开到这,不,开到这。。。。。。”
韩平笑起来,一边顺着她说这,这,一边用力在碧月腿上掐了一下,她吃吃笑起来:“小裁缝,由在这开我的油。”一边扬手过去要打他,半路里却揪住了他的头发,拉下他笑嘻嘻的脸,意乱神迷,“心肝,我为什么不叫你过去,却巴巴儿的过来?一路上走的我脚疼。”
“我怎么知道?你说要量贴身的,却今天穿个塞金花的旧袄子过来,这宽这大,叫我怎么给你量?”韩平打趣道“晚上要去应局子,妈妈只给了两柱香的工夫,说吧,是上里屋去。。。。。。”
碧月细细耳语,正在这当儿,听得外店的小伙计一声喊:“韩师傅,戴府来人了!”
韩平一听,忙扔下碧月,转弯出去,见得外面站着个水绿如意襟衫子,大镶衫裤的大户人家使女,他看那衣服料子是杭州的净丝,想是戴家的上等丫头,不敢怠慢,赶紧请了她进来入坐,吩咐小伙计倒杯茶来,要上好的西湖龙井。
待他把前襟一撩潇洒坐定,那使女已对着他满脸起来:“这就是他们说的小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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