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啭》第79章


“阿缨去便是。”蔡缨低头道。
夜色渐深,前堂上,恸哭声仍隐隐传来,带着些干涩,耳中一片嗡嗡的响。
王瑾走到王钦屋外,只见这里静悄悄的,两名侍婢手捧着刚热好的羹汤,低头入内。
门前的近侍看到王瑾,忙迎上前来,向他一礼:“殿下。”
王瑾轻声问:“父王可还歇息?”
近侍答道:“王公方才已醒来……”话音未落,忽而闻得王钦缓缓的声音响起:“可是仲玟?”
王瑾忙答道:“正是儿臣。”说罢,小步趋入。
室中烛光温和,王钦仰头靠在揭上,闭着眼睛,手中拿着一支羽箭。
“母后如何?”王钦眼也不睁,低低问道。
王瑾恭敬答道:“母后方才躺下,已睡去,长嫂与她相伴。”
王钦没有说话。
“你长嫂亦是辛苦,又有幼子,可让其他妇人去侍奉母后,让她回去吧。”过了一会,只听王钦淡淡道。
“诺。”王瑾应承道。说着,他微微抬眼,目光却一下落在王钦手中那箭上,瞥见箭头上泛着乌黑的光亮。
“他们说,你兄长本已出京城,可羽林追来,兄长中箭而死。”王钦突然睁开眼,看着王瑾。
王瑾忙垂目。
“兄长去得甚突然……”少顷,王瑾道,声音带着些微的哽咽。
“抬首。”
王瑾一愣,片刻,抬起头来。
王钦盯着他,目光明亮而深邃,似要将他的每表情看清。王瑾迎着他的视线,双眸秀美而真挚。
“上前来。”王钦又道。
王瑾走过去,站在王钦面前。
王钦的眼睛仍看着他,一瞬不移。未几,他的唇边扬起个笑容,眉间慢慢舒展。
“为父听师者,学业甚刻苦,策论射御,皆有所成。”他倚回几上,不紧不慢地。
王瑾低头:“师者谬赞。”
王钦笑起来,声音洪亮。
王瑾一惊,抬头看他。
“小子!”王钦仍是笑,伸手拍王瑾肩头:“师者夸赞有何打紧,嗯?父王如今也只剩你一人了!一人了!”
他的笑声似乎将房梁也震得鸣响,肥厚的手掌不断地拍在王瑾肩上,一下下,王瑾的身体随之晃动不已。
“儿知晓。”王瑾伏在地上向他拜,缓缓道。
热气从四面八方而来,绕在额头边和颈间,憋热得难受。
馥之头昏脑涨,向想睜开眼睛,却无论如何也办不到。想逃开,却不知该逃向何处,脚下羁绊重重,被绊得跌倒的瞬间,忽然感觉到腹中似乎有什么在动。
馥之一惊,猛然睁开眼睛。
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室中,药气与温热交融,荡漾在鼻间。
馥之艰难地动了动身体,却突然停住,迅速将手探向小腹。
一切如常,并无害怕中的痛感,腕上,脉搏平稳。难以言喻的激动冲上心头,馥之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忙翻开被子,欲起身再探。
“夫人切勿起身!”这时,一名老妇忙过来阻止,满面笑容,露出所剩无几的牙齿:“汤药要熏久些才好,夫人着凉,可又要惊了胎气。”
馥之吃惊地望着她,却不再动作。
喉咙里干涩得像要冒火,馥之张张嘴,一句话也不出来。
老妇见状,忙端来水碗,喂馥之饮下。
馥之一口气将水饮尽,片刻,慢慢觉得好些。
“媪是何人?”她望向老妇,问道。
老妇看看她,却不答话,将被子捂好,严肃而语重心长地对馥之说:“夫妇间总有吵闹,你郎君是个细心人,夫人再不快也该顾及腹中骨肉,切莫再动辄返母家。”
69遇救
馥之心中似被什么一触,睁大眼睛望着老妇,话也说得结巴:“他……我夫君在此?”
老妇奇怪地看她一眼,笑起来:“夫人莫非忘了,前夜你落入江中昏厥,正是郎君将夫人送至此处。”
馥之愣愣,那时的记忆渐渐浮上脑海,却只恍然记得自己曾抓住一人大声呼救,之后再无知觉,至于那人是如何模样,馥之却是想不起来。
正疑惑,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人的声音:“阿媪可在?”
老妇听得,笑着对馥之道:“可不是来了?”
馥之听那声音全然陌生,更是诧异。老妇却不多说,答应着起身走出去。
未几,门被推开,一名中年人低头走进来,向馥之一揖:“夫人安好。”
馥之看着他,只见此人身形结实,神态平和,举止间颇有些大家掌事的气度,自己却从未见过。
“尔乃何人?”馥之间。
“小人阿泉。”中年人答道,停顿片刻,他说:“小人奉主人之命前来探视夫人,夫人无恙,小人亦可安心覆命。主人让小人传话与夫人,夫人身体未愈,当安心在此,武威侯处,主人 
已遣人送信。”
闻得顾昀名号,馥之大吃一惊。
心砰砰撞起,按捺激动,问那阿泉:“你主人是谁?”
阿泉仍低着头:“主人说,夫人将来自会知晓。”
馥之看着他,心中沉吟。
阿泉见她不出声,又是一揖:“夫人若无吩咐,小人暂告退。”
馥之见他不欲多说,也不再问下去,颔首答应。
看着阿泉出去,馥之躺在榻上,思索着他方才的话。
自然不会以为救自己的果然是顾昀,那般情形之下, “夫妇“当是为掩人耳目而不得已胡诌的。可听阿泉方才所言,他的主人应当认得顾昀和自己,却想不出到底是何人。倒是这个 
阿泉,馥之虽觉得他面生,听到这个名字时却莫名地觉得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不过,据时日推断,此处大约是南方,顾昀若未归,或许与自己相隔不远……想到这些,馥之的心又起了些波澜。
正想着,这时,老妇端着一碗粥食从门外进来,放到榻旁一只老旧的小案上。
正要喂馥之吃食,馥之婉言拒了,自己在榻上坐起身来。
“有一事要问阿媪,”馥之看着她:“不知我那时被送至此处,是何情形?”
老妇用汤匙将粥慢慢搅凉,答道; “那时已是深夜,郎君送夫人来,开口便是重金,央老妇施救。”
馥之颔首,又问:“后来呢?”
老妇慢慢道:“后来,夫人昏睡一昼夜,郎君也守了一昼夜,也多亏夫人身体康健,否则扁鹊来也难办。”说着,看向馥之,问:“郎君可是府堂中人?今晨来了好些府吏模样的人来请 
他,郎君闻得夫人无恙方才离开。”
馥之想想,没有答话,却问老妇:“他曾说他是我夫君?”
老妇奇怪地看她:“不是夫君又是何人?方才那家人曾与老妇说,夫人赌气夜归母家,却不慎落水,幸得郎君赶到救起。他那时情急,郎君闻得老妇多年的稳婆名声,便将夫人就近送来 
。”说着,笑笑,将粥食递给馥之,语重心长道:“还是那话,夫妻总有不和之处,多多体谅便是。郎君待夫人可是上心,昨日那一昼夜,郎君可水米未进哩。”
馥之看着老妇,心中疑惑重重,却只笑,接过粥碗慢慢进食。
秋日的寒气在高耸延绵的山岭中穿行,抬头望去,只见光照阴暗,竟望不见山头。
“成郡峡谷深邃,水道曲折,向来为天险之地。”随行的成郡水军将官向王瓒道:“舟楫难行,巴郡以为屏障,更胜铁壁铜墙。”
王瓒颔首,望着面前的湍急的水道。两岸猿声阵阵,在峡谷间回荡,更教人生出些莫测之感。
“此地何名?”王瓒沉吟片刻,问那将官。
将官道:“此地名鸠里,水军行舟练兵,只至此处。”
王瓒点头,片刻,看向氤氬的空,默然不语。
馥之在室中睡了大半日,待醒来,已是下昼。
老妇见她睁眼,将熬好的补药端来。馥之辨辨药汤的色味,确定与自己所述无误,方才轻吹着,慢慢饮下。
“夫人竟识医术哩。”老妇惊讶道。
馥之含笑:“不过些皮毛。”说着,转而问:“不知方才夫君可曾再来?”
老妇摇头:“郎君晨早离去,再未见他。”
馥之颔首,低头再饮汤药。
外面透来的光照渐渐暗,馥之在榻上躺了许久,觉得疲惫,却不敢轻易动作。幸而老妇健谈,馥之与她聊些育儿之道,却也甚投机。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些人声。老妇起身出门去看,没多久,又笑吟吟地进来,对馥之说:“这回可是真来了。”话音刚落,只见门帘掀起,一人身着锦袍革带,远步进来。
待看清那人面容,馥之睁大眼睛,竟是王瓒。
王瓒瞥见馥之神色,似早有预料,放下门帘,从容地走进来。
老妇收拾起馥之的药碗,向王瓒笑道:“老妇断言夫人今日必清醒,可未诳郎君?”
王瓒向老妇礼:“多谢阿媪。”
老妇含笑,看看王瓒,又看看馥之,走出门去。
室中只剩二人,馥之看着王瓒,只觉诧异莫名。王瓒看她一眼,踱几步,在席上坐下。
“原来是君侯相救。”稍倾,馥之深吸口气,微笑着向他一礼。
王瓒看着她,略一还礼,却将视线转向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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