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画记》第26章

“啊？我原以为你们已经认识了，却原来……不要乱撒娇了，英儿，你现在看见的这位就是主人！”
“什么？不——不可能！”这个长胳膊长腿的家伙真是传说中的龙立潮？可恶，只为了他的小伙计要养雉鸡，就不惜为难本姑娘！
“怎么不可能？这里除了他，难道还有第二个人能毫不费力就打落你爹传你的羽箭？”孙将军用赞赏的目光看着让女儿成为手下败将的人，“龙老弟不要见笑，我这位女儿听人传言围猎会盛况，就跟来凑热闹。武人出身的孩子，不懂规矩。”
“将军哪里话，龙某也是一介武夫，最喜欢直性子的朋友，这对雉鸡……”龙立潮不愿招惹女孩子生气，打算将雉鸡送给孙将军，可一转眼，却见余卿和小九四目含愁，只好中途改口，“既被我的伙计捧在手里了，龙某等一会再取别的猎物相赔孙姑娘。”
“何用相赔？老弟不用理这丫头，我们一起去前面，打只大猎物，像去年一样出个风头！”孙将军人老心不老，当先打马。
“好，我唯将军马首是瞻。”龙立潮骑上踏风，策动缰绳，一面又回头说道，“余卿，你带着小九和灶王、太岁在一处，不许跑远了。”
“是。”余卿答应着，牵住跃跃欲上的猎狗。小九正忙于对付重新开始扑腾的雉鸡。
一直无用武之地的踏风终于打起精神，抖动着长长的鬃毛跑远了。
孙姑娘看了看被丢下的两个人，再看看他们手里捧的雉鸡，也打马而去。
可恶的龙立潮，只顾招呼他的伙计，对本姑娘却不放在眼里！很了不起吗？等一会我抢在你前头打了大猎物，让你知道本姑娘的厉害。
到了围猎会的第三天，猎场上最具风头的人物不是孙将军，而是他的女儿孙英儿大小姐。驰马射箭她不让须眉，风采相貌更是在一群男子里佼然出众。
“好孩子，不枉我疼她！”孙将军很得意。
年轻的猎手也在偷偷议论。
“喂，大家加把劲！去年输给个老人家，今年我们可别又输给个女人。”有人不服气。
“我们加劲有什么用，你没看见人家有暗中的帮手？沈大姑那臭小子八成又动了春心！”有人长于观察。
“我看这事和沈大哥无关，人家姑娘原本出色嘛。你几时见过这样漂亮的猎手？从马到人，还有羽箭，都收拾得那么干净整齐！再看看你我，泥猴子似的！难怪那些猎物瞧不上我们，只专往孙小姐马前撞，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有人对猎物的偏心表示理解。
“哎哟，她过来了！”
“小田你挤什么！”
孙大小姐的胭脂马走过帐篷区，带动一堆人翘首观望。她一向不理会众人的追看，却不能不留意到龙立潮投射来的目光。很解气啊。龙场主，你看见了吗？谁是今年围猎会的英雄！
龙立潮立在余卿身后，微笑着看自己牧场上最美丽的猎手回营。
“有什么好看的！女人打猎，根本是不守妇道，我老爹见了一定也这么说！”小九忘不了雉鸡事件引起的过节，老气横秋地蹲在龙立潮脚下发表意见。
“毛孩子懂什么？你爹若真见了她，那表情只怕够你娘吃醋的！”沈默姑背着身擦拭猎具，嘴里叼着根草竿儿。
“大姑你胡说！我还没问你呢，重色轻友，帮着那女人出风头，当我没看出来？这会子怎么不干脆去那边追着人家，好为人家牵马？”
“我也有心牵马去，总好过那边一堆没出息的小子，空流口水不敢动！”沈默姑继续低着头，“可惜啊，偏偏我不是个重色轻友的人。小九你没发现？我们这里一直注意那位大小姐的男人，可不止我一个！”
沈默姑的意思很明显：龙立潮和余卿，也都是孙大小姐的忠实观众。
“这位孙姑娘比你那李小姐如何？”龙立潮低头看着余卿。小伙计对小九和沈默姑的话恍若不闻，目光一直追随着孙英儿的马匹过去，莫非一旦开了窍，他也和默姑似的善于钟情了？
“这，她们两个不好比较的。”双卿叹息，“李小姐叫小的敬重，可这位姑娘却让小的羡慕，从未想过，原来女子也可以这样……”
“什么？余哥哥你一个大男人却羡慕个女人？有点志气好不好！”小九痛心疾首，“别忘了这女人骂我们是打劫她雉鸡的贼！”
“是啊。”沈默姑同意小九的话，“虽然你余老弟在女人面前一向没志气，可羡慕她只会徒惹烦恼。孙姑娘的确和李小姐不同，你别指望她也会垂青娘娘腔的家伙。”
“沈大哥说笑。”见沈默姑误会自己的意思，双卿不由也惆怅地微笑了。真的很羡慕那位孙姑娘啊，她是那么飒爽、那么生气勃勃，和自己的没用是多么不同……
“看来我也要努力了。”龙立潮一拍小伙计的肩膀，“总不好听凭别的猎手太出风头，让我的伙计眼里没了我这个主人。”
“爷放心，小九眼里一直只有爷一个猎手！”小九站直身体，拍着肚皮保证，“小九现在就去训练灶王和太岁，明天帮爷争口气，多赶些大猎物到爷马前！不像有的人，吃里爬外！”
小九一溜烟跑开，担忧的双卿也急忙跟去。
沈默姑吐出嘴里的草竿儿。
他才不信龙大哥会破了往年的例，和商行邀来牧场的客人争出风头。
不过，吩咐自己暗里帮着孙姑娘赶猎物，这种殷勤也不是龙大哥以往用过的待客方式。
他尤其不懂，为什么孙姑娘的目光时时往龙大哥身上飘，明明已经很在意龙大哥了，龙大哥却又没事人似的。
今年的围猎会，气氛有点古怪。
围猎会的最后一天，下了整天的雪。龙立潮没有允许余卿和小九跟随自己出猎，只命他们待在暖和的帐篷里。
雪晴之后的冬夜，一弯将圆的月亮挂在帐篷外面。双卿一个人立在月下，仰着头静静出神。
自从李小姐出现，她又生了一场大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静谧的夜晚，可以让她清楚地想想心思了。
几个月前，从沈默姑那里得知龙立潮有了娶妻的意愿，同时也在为她安排亲事。她知道他待自己这个小伙计一直都很好，但她没想到他为自己想得那么多。
而她无力承受他的这番美意。能早早逃走最好，在自己可笑又尴尬的身份败露之前，在——在自己看着他娶妻之前……
可是她在小九娘那里积攒的银子不够，距离赎回《竹林七贤图》还差六百多两。她必须想办法拖延，为自己赢得时间。
现在已经年关将近，年前她会得到大约三百两的工钱，再加上龙立潮每年都不会忘了给府中人准备的红包，那么——她离开汴梁回家的日子不远了，早些，也许明年秋天就可以……
当初她以为要用五年时间来积累这笔钱，现在事情发展得比她预想的快，三年就已经足够了。他是一个慷慨的主人。
可是，她真的可以就这么离开吗？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离开他，让他不知缘由地失去一个亲近的伙计？
她还连累他失去了一位贤惠美丽的妻子。
她也连累李小姐，害李小姐匆忙和番，远嫁苦寒之地。
这三件事情，她都不想留下遗憾啊。
远处传来踏雪声，脚步迈得大，落地却很轻，来人似乎不愿惊动自己将要靠近的人。灶王和太岁迎了过去。
这脚步声是双卿听熟了的。两年来几乎每晚她都要听一遍。起先她听它从自己西厢窗外过，渐渐地她还听它走进院门，听它在走进院门前刻意放缓了节奏。
她和他做了两年的宾主，在同一个院落里安安心心居住了两年。现在，忽然间，她觉出这脚步声的可怕。
为什么它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踏着她的心跳……
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再也听不到它，在想起它的夜晚，她的心还会不会记得那节奏？还会不会跳？的4f4adcbf8c6f66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她把胳膊用力抱在胸前，仿佛要自己的心拒绝听从那节奏。
龙立潮走近帐篷，见余卿立在帐篷外正抱着双肩看月亮，于是从背后揽住小伙计的肩臂。
“小心着凉。”他呵出白气。
“爷怎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舌头有点打结，她挣脱他的手。
“先过来看看你们，等一下还有篝火会。看你冷成这样，牙齿几乎要打架，不如回帐篷。”他掀开帐篷门，“月亮不会跑掉，等春天暖和了，你再看它也一样。”
“我……小的只是想，或许李小姐此刻也在，帐篷前面看月亮。”在走进帐篷的刹那，她终于决定了，“爷，明年春天去塞外的商队，我一定要跟的，求爷答应。”
“又想李小姐了？你要知道，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他试着纠正小伙计不实用的相思。
“她曾经那样欣赏过小的，不以小的卑微为碍……爷，李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