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画记》第27章


“又想李小姐了?你要知道,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他试着纠正小伙计不实用的相思。
“她曾经那样欣赏过小的,不以小的卑微为碍……爷,李小姐你也是见过的,还夸她说‘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孩子’。你不怪我从你那里抢走了她?”她安排他在小九熟睡的地铺上盘腿坐下。
“我怪你没抢到手。”龙立潮想起当初沈默姑对余卿退婚的解释。小伙计太要强,不肯在自己的帮助下娶妻,结果白白害了一场相思病。
“余卿,你不要以为我以事业为重,就没后悔过不能早点成家。”龙立潮认为这是一个开导小伙计的机会,“千万不要拿我做榜样,说什么三十岁才考虑成家。我如今不热心婚事,实在是因为年纪太老,羞于动感情。你不一样,你这个年纪正适合娶妻,恩爱过活。”
年纪太老?羞于动感情?这话若是给孙将军和他的女儿听到了,只怕他们没有一个会答应啊。
双卿淡淡一笑,“我知道沈大哥是听了谁的吩咐,才肯那样相帮孙姑娘的。”
“你不要听默姑胡说,我只是想替你和小九还那一对雉鸡的债,可惜一直没有大猎物。”龙立潮站起身,“我现在要去找他们了,你就像小九一样乖乖睡觉,明天我们起身回家。”
“明天就回家?可小的还没有骑着马打个猎物给爷看过,这趟出猎什么成绩也没有……”双卿惆怅道。
“原来你硬要跟来,是为了骑马打猎给我看?”龙立潮含笑,“不用愁了,这回出门你没有生病,还能照看小九,我这个主人已经很满意。”
“真的?那爷看明年春天去塞外的事……”双卿觉得又有了希望。
原来小伙计这么辛苦地跟随自己来牧场,是想赢得自己的首肯,出远门去看他的李小姐。那个李小姐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为什么小伙计还不能释怀?
“明年春天再商量。”龙立潮走出帐篷,落下了门帘。
立在帐篷外面,龙立潮审视自己的不干脆。原想立刻回绝,早点断了小伙计孩子气的痴念,可最后却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他对着帐篷的门帘想,也许他不该在回答前看余卿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祈求神色,让他一下子失去了拒绝的力量。
帐篷内,双卿听着帐外的龙立潮招呼灶王和太岁。
她听着它们喘着粗气往他身上扑,接受他的喂食和抚摸,听着他将它们系在帐篷外面的木桩上。
他的脚步声走远了。
他照顾他的狗,照顾他的伙计和兄弟,照顾他的商行。
羞于动感情,可是他一样赢得了感情,不论是商行的、猎狗的,还是伙计和兄弟们的。
她有些绝望啊,或许她已经是那些伙计和兄弟中的一个了吧?
她更加绝望,她终究不是那些伙计和兄弟中的一个啊……
篝火边满是猎后的兴奋情绪,大家喝着酒,高谈阔论这一天的猎事。
“这匹老狼差一点伤了我的马,若不是沈老弟相助,只怕就让它逃了。”孙将军手里提着狼皮,更显得精神奕奕。
“哪里哪里,我不过袖手旁观,其实没有出力。”沈默姑笑得很暧昧。
“沈大哥,你们龙大当家去了哪里了?莫非怕我们敬酒,躲醉去了不成?”一个已经过量的年轻猎手含糊发问。
“你以为龙大当家跟你小田似的,三杯下肚就发昏?实告诉你,这围猎会我老董年年参加,还从没见这里的主人躲过酒。”年长些的猎手回应道,“不过,龙大当家说起来到底是个生意人,和我们习武的老粗不一样,我也从没见他允许自己喝醉过。”
“龙大哥一定是去后面看那窝囊废去了,等一下就回——大哥!”沈默姑站起来,迎头看见龙立潮责怪的眼神。
“龙老弟你可来了,我正要替默姑说句公道话。”孙将军递给龙立潮一杯酒,拉他在自己身边落座,“人都说你商行里‘左余右沈’,我一直没机会见识那位和默姑齐名的老弟,可方才听默姑说,那位余卿几天来一直都在牧场,其实就是只管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小厮?这样看来,他比我们默姑可差远了。”
“是啊,我们也觉得那余卿根本不是沈大哥的对手,他和沈大哥齐名,真委屈了我们沈大哥。”几个猎手笑嘻嘻地在一边点头。
龙立潮看一眼沈默姑,后者正做自鸣得意状。
“余卿是有些地方不如默姑得力,可他也有些地方是默姑做不到的。”龙立潮喝干杯中的酒,“不过,提我们做什么,今天令嫒豪气直逼将军,令嫒的箭法更适合做今晚的话题。”
“有什么用?到底是女孩子,再豪气也不能陪着老爹,混在一群男人里面喝酒。我已经撵她回帐篷休息去了。”孙将军有些意兴阑珊。他这位独女虽自幼当作男儿教养,可女孩子毕竟还是女孩子,“不说了,默姑给我倒酒!”
徐楚安走过人群,远远向龙立潮拱手。
“徐先生,”龙立潮回礼,“今日可有什么猎获?”
“獐子倒也打了一只。”徐楚安在近处坐定,“怎么你的余卿不在这里?我新近得了一幅魏晋山水,正想请你将余卿借了给我,帮着鉴别鉴别。”
“好说,改日我领余卿登门同赏。”龙立潮很高兴有人知道余卿的价值。
“那就说定了,三天后我在舍下小具杯酌,如何?”
龙立潮正要答话,却被帐篷那边传来的犬吠转移了注意力。那声音狂暴低沉,不是普通狗儿发出的。
太岁!龙立潮猛跃离座,接着模糊听见一个人的惊呼。
一霎时人喧马嘶,酒宴大乱。
“英儿!那边是英儿的帐篷!”惶急之下,孙将军的酒碗从大手中摔落。
“是熊吗?到底出来了!”沈默姑拔出猎刀,向犬吠方向转头看去,却见龙立潮已在前面数十步。
两只狗是自己亲手系在余卿和小九的帐篷外面的,为什么现在太岁的吠声却从临近的另一个方向传来?龙立潮心念电转,只想到出帐看月亮的余卿。
不要紧,余卿是牵着太岁出来的,一定不要紧。
可是余卿为什么没有听我的话乖乖睡觉?这一回不能轻饶他。
龙立潮的心思就在这里断了,在他面前,巨熊拖着被太岁咬住的腿,正向一个人挥动前掌……
落后数十步的沈默姑赶到时,牧场最大的猎物已经倒毙在雪地。龙立潮手持护身的匕首立在一旁,匕首上犹有血线滴落。
“龙大哥,你的肩膀!”沈默姑惊见龙立潮肩上的两道深深抓痕。
“不碍事。”龙立潮示意沈默姑小声,“倒是孙大小姐,好像受了些惊吓。”
原来孙英儿在帐外遭遇准备出帐的熊,狭路相逢躲避不及。若不是太岁闻声挣脱了锁链跑来牵制,那熊已经将大小姐扑倒了。此时大熊已死,孙小姐仍惊魂未定,投入赶来的父亲怀中。
龙立潮安抚众人,又吩咐沈默姑领着几个猎手,带着太岁去四周巡视。
可是他感觉有点奇怪,危险明明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他心头的紧张却一直得不到松懈?为什么他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又好像心里还有什么人没有……
“熊在哪里?快让我看!”光着头的小九从人丛中钻出,只穿着短袄。
于是龙立潮看见跟在小九后面的余卿;力气不支地被手里跃动的灶王拖行着,踉跄得像个醉汉。
一刹那,龙立潮明白那让自己心紧的原因。 
灶王和太岁是牧场里最出色的一对猎狗,可是它们却始终没有被他这个主人允许上阵表现。他为了让自己安心,一直把它们留在一个人身边。
从他听见太岁狂暴的吠叫声开始,他心里就只想着那一个人。危险过去后那个人没有出现,所以尽管他照样做着该做的事情,他紧张的心绪却一直没有疏解。
现在小伙计出现了,而且安然无恙。
“小九,你的皮帽!”双卿一脸担忧地站在人群外,她答应过胡大娘,一定会照顾小九周全。随着灶王可怕的嘴脸劈开人群,双卿一抬头,正看见小九脚下的巨熊。
“小九危险!快去叫爷!”双卿吓了一跳,拼命勒着灶王脖子上的锁链往后退。
“你们敢不听我话,夜里还出来乱走。”龙立潮走到小伙计身后,感觉自己心里的紧张终于消失了,“现在又叫我做什么?”
“爷……”双卿听到主人的声音近在咫尺,不由为自己方才的胆小惊慌羞愧。
“好大的熊啊!原来这就是熊瞎子!我一眼看见它,就好像已经认识它一百年了!”小九兴奋得直嚷,连爷的训斥也不顾了,“这熊是谁杀死的?!”
“啊……”双卿已经看见龙立潮肩上的抓伤。
见余卿脸色发白,龙立潮急忙道:“是小伤。”他接过余卿手里的帽子,替小九戴在头上,“你看我一点事也没有。”
双卿默然。自己不能太娘娘腔啊。可那两道抓痕一直在她眼里晃,让她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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