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画记》第46章


她也曾因为看见他的光脊背而吓得飞逃如撞鬼,从那以后,他一直在她面前保持衣着整齐。即使在他受了伤需要上药的时候,他也只让小九帮忙,却努力忽略一旁的她……
可是他从未想过,他的小伙计是一个……他真是糊涂得很厉害。
他和她同居一个院落三年,可是只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谈过两回话。她一直回避晚间在这院落里见他,只除了得知他论婚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她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上,等他回来。
怎么,今天你的瞌睡虫告假了?他问。
她答:两天没见爷,想爷。
他被这句告白惊住了。
可是惊过之后,他只是对她说:过几天就是寒露了,石凳上凉得很。还是回房睡吧。
他真是……糊涂得很厉害。
如果那个时候他说的不是那句话,如果那个时候他知道了那个秘密,知道自己的小伙计其实是个女子,如果他对她说实话,告诉她:两天没见小伙计,他也想着她……
这当然不行!
也许她说想他,只是很简单的意思,只是一个伙计关心主人的最简单的意思吧?
……小民是一个待嫁的女流,夫家不嫌小民身世不明愿娶做妾,小民心里只有对夫家的感激……
……三年前他的善意插手,只不过害双卿又老了三年而已,双卿并不感激他……
……小民从未和主人签过契约,小民和这幅画,都与主人家没有关系……
她感激的是另一个男人,不是他。
是因为那个男人向她提出了婚约?也许她把和那个男人的婚约当作了一种契约。可是她应该知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她朝夕相对三年,而另一个男人和她还从未见过面!
难道她不知道这三年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他有多么在意她?……
可是……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在为了小伙计吃飞醋?笑话!他和她相处三年又怎么样?他一直当她是兄弟的,怎么可能忽然……
窗内的龙立潮猛地站起身。窗外,胡阿牛因为急于收起挂了半天的下巴,几乎将舌头也咬破。
嗯,爷好像要出来了?还没有?爷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床帐边去了。
对了,就是在这张床边,阿余当时在床沿上坐着,昏沉沉的头托在爷手里,闭着眼睛喝醒酒汤,那情形就像在昨天发生的一样……
爷也想起那情形了?瞧爷还看着墙上挂的酒葫芦呢。爷又对着那床沿看去了,爷还伸手摸了摸没有铺盖的光席子——铺盖叫阿余搬去客房了嘛。
自从阿余搬出,这院落就冷清了许多啊,可怜爷还一直不知道这院落冷清的原因。
何止爷糊涂,我老胡还不是一样只会抱怨阿余太撇清?
胡管家一边继续偷窥主人,一边叹口气自审起来。
“老胡你是怎么了?叫你来提给龙大哥冲喜娶亲的事,你怎么只管站在窗外偷看死小子的闺房?”沈默姑的大嗓门响起,那语调由惊奇转为惊喜,“莫不是死小子其实到底是男人,已经回来了?那正好,我正为没机会塞他几拳头懊恼!”
胡阿牛被吓得魂飞魄散,想禁止沈默姑出声已经来不及。他急急忙忙打手势,手势才打一半,就看见龙立潮匆匆从西厢走出。
“龙大哥,原来是你……在小余屋子里?”沈默姑的语调又由惊喜转为惊奇,“好好的老胡偷看龙大哥在小余屋子里干什么?”
“咳——”胡阿牛拼命眨眼睛。
龙立潮看了看胡阿牛,又看看沈默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没有什么,他想念余卿也用不着感到难为情,不过是做主人的想念伙计。所以用不着在这两个人面前尴尬。
“我只是,想看看余卿有没有忘了什么东西。”龙立潮解释道。
可是他立刻醒悟,自己根本用不着解释什么。他为什么要急着解释?!
“龙大哥,你就这么念着那死小子啊?”沈默姑做一语道破状,“可这世上根本没有‘余卿’这号人,‘余卿’是假的,有的只是‘余双卿’!”
龙立潮没有说话。他再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什么假的真的,‘余卿’、‘余双卿’,不都有个‘卿’字嘛。”胡阿牛简直不忍看见主人的被动,试图缓解气氛,“爷,你想念阿余也不是什么应该保守的秘密,用不着把脸也憋红。”
可是事与愿违,气氛丝毫未见缓解。随着胡阿牛的理解表示,龙立潮直接转身走了,丢下院子里的两个人兀自发愣。
“老胡,你在商行这么多年,还记得龙大哥上次脸红是什么时候?”沈默姑悄声问。
“没印像了。”胡阿牛摇头,接着沉思,“奇怪的是爷脸色黝黑,怎么红起来还能叫人看出来?”
小九在走廊里徘徊,一见龙立潮过来,立刻递上一封书信,并且急急发表议论:“爷,怎么李家小姐好容易捎信过来,没写让我余哥哥收,倒让爷收?李家小姐离得那么老远,也能知道我余哥哥已经不在汴梁了?我余哥哥实在可怜,心上人的书信也没得着机会看!余哥哥,你真不该走啊,就是人家诬赖你是女人,还有我小九拥护你、相信你的,你这样一走,倒好像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不值得啊……爷!爷——爷怎么撇下我一个人读信去了?小九也想看看的嘛。”
那封书信写在牛皮纸上,封印草草,大概是商行的马队离开后不久,李小姐在大草原的那片花海中拟写的。
龙立潮将它展开,看见一个女子清秀的字迹。
龙君:
草原一会太过匆遽,未有机会与君私下言谈,弦甚憾之。
弦此书不为别事,只为余卿。
弦夫直言,曾许百倍价从君手中求余卿,遭君拒绝。由此,弦欣慰君待余卿有情。
然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无永聚之宾主。余卿远来投君,必有缘故。一旦卿心事了却,无由留君左右,彼时君作何想?
君莫待卿去之后,空留余恨。
故人李华弦上
卿去之后……空留余恨……
原来李小姐知道小伙计的秘密。这就是她远嫁异域的缘故吧。
这封仓促间就草草封缄了启程的信,大概没有料到它还是晚来了一步。
可是,即使这封信来得及时,他又能怎么做?他不过是一个糊涂的主人,能不问缘由地强要留下一个伙计吗?
一旦卿心事了却,无由留君左右,彼时君作何想……
他早已经知道,小伙计会有离开他身边的一天。但他所能想到的,只是希望可以相送到家而已。
弦欣慰君待余卿有情……
他的确有情,他是不愿小伙计离开他的,他清楚记得在那个除夕的雪夜,听余卿谈及离别时,自己曾怀着什么样的心绪。
可是不对……自己对余卿有情没错,但有的只是兄弟之情,李小姐一定误会了,误以为自己对余卿……
自己对余卿,真的只是怀有兄弟之情吗?一直都只是兄弟之情?
他忽然又有一点心里发虚。
他的确是把余卿当兄弟般看重。可是,也许他对余卿并不仅仅只有兄弟之情吧?
他喜欢看余卿在姑娘们面前的可怜模样,喜欢余卿需要自己保护,喜欢余卿病时有自己在一旁看护。
他愿意为余卿做她做不到的事,折她够不到的花朵,扶她上马,带她去遥远的地方看望她思念的人。
在他得知李小姐喜欢余卿的那一刻,他难过的不是未婚妻背叛了自己,他只难过这有可能意味着——余卿背叛了自己。
围猎会遇熊,他想也没想就认为熊袭击的只能是余卿。这是不是因为,余卿是他危难时唯一关心的人?
在草原遭遇大猎队时,在商行门前被身份不明者挑衅时,他总是为自己身边有余卿感到为难。他觉得自己受到了牵制。可是,现在余卿离开了,他却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他只是觉得失落……
他在想什么?他哪里觉得失落了!他们之间当然是兄弟之情!
小伙计在他面前一直是个男子汉,对那些诬蔑他和小伙计之间关系暧昧的闲话,他一直是坦荡处之的,小伙计更是天真无邪!他们之间当然是兄弟之情!
“龙大哥,这就是李小姐的来信?”沈默姑从龙立潮的背后探出头,“什么‘卿去’,又是什么‘余恨’,果然是和死小子有关,我来看看前面写……龙大哥,你怎么就收起来了?”
“里面没有提到你。”龙立潮面无表情回答,一边将信收入怀中。
“我知道李小姐不会提我,我只是想看看李小姐在那里怎么‘余恨’的嘛!等等,李小姐和小余第二次见面时,就给小余搭了脉,她早知道小余不是男人了,有什么可‘余恨’的?除非——”沈默姑表情古怪地看着龙立潮,“龙大哥,原来连李小姐都看出你对小余……她是在怕大哥你‘余恨’吧?”
“胡说,我和她——我待她始终只是,兄弟之情。”龙立潮面无表情说毕,转身离开。
沈默姑看着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