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第46章


薯仔抬眸望著她
“不可,到时候若是奏上一本,殿下与燕地沟通,岂不是弥天大祸?!”
铁英的五官抽搐了一下
“那咱们……咱们跟别的地方官借点总行吧?实在不行,西尚岭的姐妹们可是跟我说了,她们有粥吃,绝不叫我们喝米汤!”
薯仔的目光闪了闪,不说话了。东君淡淡的道
“不行”
铁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泄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咱们一起饿死算了!”
薯仔抿了抿嘴唇
“殿下,您再忍一忍,说不定陛下她气消了,就发粮了,你总归是她一手带大的皇女,总是会心疼的”
东君伸手点亮了油灯,慢慢的挑着灯芯,时值正午,风吹过高高的茅草发出哗哗的响声,小小的火苗轻轻的晃动,东君飞扬的眉,此时阴郁而倔强的横着,平添了一份刚硬冷漠。
薯仔觉得,东君看过皇上的回函,骤然清冷的不少,有些萧索的味道。
良久,东君动了动嘴唇
“你们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上一会”
铁英愕然站起身来,烦乱的时候,东君通常会独自找个安静的地方理清思路这并不假,可是一但她萧索了,寂寞了,疲劳了,或者受到些许情绪上的磕碰,她最愿意缠住一个人,要么便是和一堆人坐在一起,笑上一笑。
出京之后,她沉默了不少,可依然是将自己放置于队伍之中,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薯仔也懵懵懂懂的站起来,有些无措。
东君没有抬眼,只是缓缓的靠在椅背上。
帐子里很安静,薯仔和铁英都走了吧?东君想,北地真是萧索清冷了些,都凉到心里去了,其实母皇她的回函异常简单。
种当日因,得今日果。
简简单单八个字,好似一大盆冷水从头淋下,羞恼,愤怒,更多的,是一种骤然失亲的悲凉。东君努力的吞咽下苦涩,却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很快没入鬓角。
两手甚至把不住扶手,全身的力道都要没了。
那么,就让她休息放纵恣意这么一两分钟,然后她还有打起精神从容不迫的去安排黑衣劲旅的一切,也许真是兔死狗烹,也许真的是她的报应。
尽管如此,她还是应当好好的,尽全力去保全她的军队,她的下属,陪她卖命的姐妹。就算她现在被踩到了泥里,为了宠妃的一句话就要断了口粮,她也还是黑衣劲旅的头儿,她得尽她站在高处的义务。
也许那天,君颜没有闯进来,东君从此再不会在心里留下半丝的柔软,从此东君再不会把情感与他人分享,她会套上冷硬的面具,双手沾满无谓的鲜血,高高的立在神龛之上,成为一代铁血帝王。
可是,君颜闯进来了,头发芜杂,气息紊乱,赤足站在厚厚的地毯上,好似两块玉雕,杏核眼长的大大,直直的扑过来,抓住东君的手指。
故作惊喜,满眼惊惶。
“殿下!陛下她派人悄悄送东西来了!!”
说完,还紧张的盯着她,嘿嘿的笑起来,账外的阳光停驻在他左颊的酒窝里,纯洁得无法形容,东君突然就掉了一滴眼泪,心中便融化了。
布老虎
我叫君颜,一岁的时候,父母就都战死沙场了,表舅舅告诉我,他们非常恩爱,也非常爱我,爹爹他怕我知道他将战死沙场的母亲丢在荒凉的战乱中,而在我心里种下懦弱无情的种子,拼死去夺回母亲的遗体,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于是,我只剩下了,他们给我留下的小衣服,小木剑,小风车,各种带着温柔情感的——遗物。我能感觉到的温柔,随着战乱和时日,慢慢的稀薄,没办法,我就时常把风车插在窗口,看它呜呜的转动起来,就好像我曾拥有的凝固在过去中的已经记不得的一切,又活过来了一般。
君家人丁稀少,我的两个表舅舅又是大将军和皇后陛下,于是乎,我就像个被包裹得精致谨慎的传国玉玺,在颠簸战乱里,温饱安逸。
可是还是缺欠什么,让我对流离失所的平民孩子留恋遥望,也许是母亲的肩膀,父亲的臂弯吧。
可我不能闹,大家都过得很辛苦,大批大批的人死去,连太女殿下都踏上城楼,去用稚嫩的身躯承受战火的压力,两个表舅舅把我喂得胖胖的,我怎么还能任性呢?
我羡慕小太女,她勇敢,聪敏,在表舅舅面前,笑容如同鲜花绽放,灿烂得令人不敢直视,我站的远远的,偷偷的看着她的侧脸和背影,她太幸福了,令我羡慕。
她很骄傲,与生俱来的那种骄傲,在她笔直的站在城墙上的时候,那双乌黑的眼瞳展望过令我颤抖的喧嚣战场,好像就要展翅飞翔,翱翔天际的腾龙。
在她笑容满面的对着其他人的时候,从容有度,条理分明,再她皱着眉头思考的时候,薄唇微微的抿起,她的下巴总是微微的扬着,成长为一个永远打不到的贵族。
大家都很喜欢她,大家都去围绕她,可我不敢,我只敢远远的望着。有时候我想,如果父母还活着,我也许也会凑上前去,就算她不喜欢我,我总是有可以回到的怀抱,可以得到的抚慰,可是现在,如果她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呢?
我是懦弱的。
渴望总是愈演愈烈的,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伸出了手,我握住了她的布老虎,针脚细密,颜色鲜艳,大大的眼睛。
她的脸涨红了,眼睛紧紧的盯在我手中的布老虎上,我明知道她舍不得,我也明知道,她为什么会舍不得,可,分一些你的幸福给我吧,让我在手中闻闻它的味道。
王心疼她,便拿了镶珠嵌玉的金麒麟跟我换,可我不换,擒住眼泪,死死的握住布老虎的身体,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一无所有。
在表舅舅的支援下,我终于如愿以偿,回过头,我看见她在王的怀里,黑亮的眼中微微有了泪雾,表舅舅温柔的抚慰她,而我割断了她眼中的千丝万缕,硬生生的分享了她的幸福。
从此,便是远远的遥望,我也不敢了,总是抱着她的布老虎,实在忍不住了,才会藏起来,小小心心的偷看一看。
那种明净绽放的笑容。那种耀眼的自信。
对不起,我也曾努力过,可我握不住刀枪,射不准箭,怎么也看不懂兵策,我有什么能分享你的温度呢?
你那么幸福,容我分享一点点吧,我会感激的。
没想到,她的幸福也不长久,表舅舅就那样被遗弃在荒漠里,我不在她身边,等我悄悄寻去,看见辽远的荒漠上,铁英和她紧紧地抱在一起,她嚎啕大哭。
她问,天黑了,爹会不会冷。
她问,虫蚁会不会叮咬爹,会不会疼。
她居然还问,天黑了会不会有野兽,去撕咬。
她问,日头太大,会晒坏爹亲。
颠三倒四,在嚎啕中悲恸出声,铁英一直抱着她,低声安慰,不会不会,那时候,王后已经去了。不会感觉到。
我,头一次明白,原来死亡 ,也是一种仁慈,也是一种幸运。她的世界崩塌,我手中的布老虎骤然千斤。
我后悔了,我后悔盗窃了她的幸福,我是个懦弱的坏蛋。泪水流了满脸,仿若父母死去的那一夜没流出来的眼泪一股脑的也涌了出来。
我突然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位置。
我得,把这种无可替代幸福还给她,因为她不再富有,她也彻底失去,不再会得到。
那夜,她说,每个人都可以因为形式放弃他,可我不行,他那样的爱着我,我恨自己!
这句话,那样清晰的印在我的心里。
那夜之后,她不可思议的顽强起来,成为一个所向披靡,永远坚固的守护。她渐渐的张开了翅膀,遮住了天下。
我也必须得坚强起来,我得做她的布老虎,乖乖的待在不碍事的地方,带着那份不离不弃的情感,永永远远的陪着她,在她想要的时候,守候。
我依旧,不能变成一个征战的英雄。我变不成真老虎,我只是个布老虎,针脚绵密,毛色鲜亮,眼睛大大。
我一直待在她的匣子里,直到她来到了西尚岭。
直到她身处纳什。
其实我可以一直待在匣子里,如果这样的话,她能有那个风流的男子陪伴终生,如果她能平平安安,威风的做皇太女。
可我总是那么渺小,我的分量抵换不来这种风云变换。
可是,她离开了京城,她受到了伤害,我得陪着她,我得做他的布老虎,把应当属于她的温柔,应该属于她的无私,还给她。
纳什荒凉,陛下难为她,京城里的闵御史,闵贵妃算计她,我看见她疲惫不堪,折算变卖了君家的财产。
阿零不乐意,她说主子,你卖的这样彻底,以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有什么关系呢?
阿零不乐意,她说这么急的变卖卖不出好价钱。
这个我也是知道的,不过好歹我也知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不能想象在这个多事之秋,她身边人心浮动,她会怎么样。
握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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