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第50章


君颜被她严严实实的裹在怀里,后背就紧紧的贴合着温暖的胸膛,长毛披风垫在身下,他穿着土气棉鞋的两只脚,就摆在东君两只穿着精致棉靴的两只脚中间,被或明或暗的火光映着,他比在屋子还暖,暖得发烫,头晕晕乎乎的,甚至不敢去看东君扣在他身前的两只手,只胡乱点点头。
夜色里的篝火只微弱一点,闪着橘黄色的暖光,程零站在远处运起全身内力抗寒,冻得直骂娘。
回忆
东君并不经常,因为在她的回忆里,太多的都已经不在了。那种感觉,好似一个迟暮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去慢慢整理已经不再属于她的时代。
何况,那个时候,百废待兴,大军过后,丢下庞杂而繁乱的天下,要去一一安抚,慢慢拾掇,那个时候,她有两个妹妹一个母亲要照顾考虑,有一个温柔的想要携手白头的情人要去眷顾,有忠肝义胆,志同道合的属下朋友要去体谅,种种事物,令她陀螺一样的飞速旋转,所以,她也并没有时间去回忆。
可如今不同了,她如今和偏僻荒凉纳什一般,除了时间拥有的太少。
繁华的京城,喧嚣的街道,高高的地位,芜杂的事物,一下子被寂静广袤所取代,天地之间,唯独剩下了自己,她有大把的时间,去整理自己的记忆。
背后吹着寒冷的朔风,并没有打透衣服,那密密的针脚行着厚实的羊毛紧密的保护着她的体温,身前是暖暖的身体,在怀里清清浅浅的呼吸起伏,东君放松全身,目光前所未有的柔和空茫。
“我的老师,是上官大人”
君颜感觉到自己头顶上的下颌,微微动了动,东君这句突兀的话之后,便良久的沉寂了,也许事情太多了,她不知道从何说起。又也许她发现,语言太过苍白,竟然没有办法去表达,她要表达的情感。
君颜想侧个身,有怕惊扰到东君,只好老老实实的窝在她的怀里,悄悄的用手捏住了她的袖口。
太久太久,直到东君眼眶的热度慢慢的退下,喉咙里的哽咽慢慢消失。她才紧了紧自己的怀抱,淡淡的说
“我很愧疚,我甚至不能为她立个碑文,老师……文人是很看重这个的……比命都重……”
君颜迷茫的瞪着大大的眼睛,轻轻的嗯了一声。
头顶上的东君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再言语。篝火燃烧得旺盛,好似疼恨最终的结局,而发狂的,肆无忌惮的妖娆。
东君的脸色有些灰败,还是不行的。
其实她有很多话要说,甚至她想要流泪,想要哽咽,或者干脆失声痛哭。
其实她很明白,怀里的这个人,是安全的温柔的,可她却怀着满腹的心事偏偏沉默了。
东君缓缓的闭上眼睛
若果是从前,她会说,青月,我很难过,当年我赦免招降上官家,其实并不是像诏书说的那样,什么感佩德昭,敬服文舍,只因为上官家在故国是文坛泰斗,有意收服,折其节,而纳其降。
其实,从心底里,久战沙场的东君,又有几分看得起屈膝而降的文人呢?
只不过,自己比母皇和东亭做戏做得全套罢了。
身为皇太女,修养会令她尊重老人,谦和待下。可上官宏却是真的开心,老脸像菊花一样的绽开,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失节却得了这样一个学生,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上官宏胜赞自己仁厚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眯着眼睛假笑?
自己得要这个名声,可今日看来,她不配。
她从未像老师称赞的那样仁德,她也从未像自己嘴巴里那样恭谨的对待自己的老师,所以老师带着一脸的尴尬和为难来求她搭救自己唯一的孙子时,她才会没有半分犹豫的拒绝掉。
其实,就伸手搭救一下,又能怎么样呢?那个少年至少不会死。
所以,她东君示意所有的太女派保持沉默,却漏掉了自己老师,变故之后,老师上书为她求情,被罚了一年的薪俸。
她却是怎么想的?她想,老师素来懦弱胆小,何况还有孙子在宫里,从此定会明哲保身。
没想到,那么大年龄的老师,为了她,送了自己全家的性命。
若是从前,她会抱着青月后悔内疚得痛哭流涕。
可如今,她努力的想要向君颜摊开自己,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做不出来,只是干巴巴的说上那么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便沉默了。
来纳什,已经将近半年,君颜和她,好似一对平凡的男女,有着自己小本钱,终日里算计着几文钱,打算着开春的生计。
镇日里,柴米油盐。
三千铁衣卫,被她慢慢的安排出去,如今只剩下好说歹说死活不肯离开的一根筋姐妹,发誓,有饭吃饭,有粥喝粥,没粥喝水的五百人。
大雪铺天盖地的来了,每日在新修的兵营里踏雪跑步,意气风发,说什么要留下死守纳什。
走的那群,发誓要做哨兵的,要做前锋的,要做细作的,不一而足。
这好像,又是一场平常的战争。
她时常守在小厨房里,帮君颜烧火,透过半开的纸窗,越过积雪的窗台,看见一群粗布衣衫的大个子女人在院子里翻滚比斗,轰然叫好。
莫相邻有的时候,会背着手走出来,站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
然后她悄悄的回过身,趁君颜仔细挑拣越冬的食品时,悄悄的往他的汤煲里,多放一片当归。那汤热气腾腾的,清亮亮的几根鸡骨,打开盖子,热气熏脸,香气扑鼻。
她总是喜欢和他窝在小小的厨房,身上总是一股汤煲和松枝烟熏的味道。有时候铁英凑过来哇哇直叫,直喊,殿下,你世俗了!
这时候,君颜总是红了脸,轻轻的咬住下唇。
晚上的时候,他便会燃着菜油灯,细细的算钱,她便会拿着帕子好好给他擦脸,省的他被灯油熏得鼻孔漆黑。
然后连哄带骗的吹熄灯。
后来,君颜还是把自己所有的好衣服都典当了,统统换成了粗布,买了些品质中上的香料,东君为此狠狠的扁了铁英这个大嘴巴一顿,好好的把香料收起来。
这样的日子很好,真的很好。
她自己明白,和燕绩从此再无可能,她也很努力的想要接受身边的君颜。
可她总是差上那么临门一脚,她甚至愈加喊不出他子宴,也无法毫不掩饰的和他共享一切情感。
她甚至还留着青月亲手做的玉穗。忘了扔掉。
东君想,也许,她再不能和别人分享一切了吧?
她这样的人,还能配的上纯洁无比的君颜么?
她一直想给他最好的,可最好的,最初的东君,好像水雾一般消失不见了。
烽火
三个月之前,天气越来越冷,京都也飘起了小雨,月澜赤脚踏过厚厚的熊皮,踩在温热的褐色缠金地砖上,伸手轻轻的推开厚重的木门。
庭院里,花落叶尽,遒劲的梅枝黑漆漆的,蛋青色的天空轻轻的飘着盐粒一般的雪点。寂静无比,东君失势,月澜这院子愈加冷清起来。
好在有守着皇宫的白家,有母皇身边的冷总管,有到处被高看三分的楼金缕,还有亲王姐姐东亭,月澜总还算是还拥有一个皇女该有的吃穿用度。
涓涓的冷风轻轻的拂起细腻的丝绸,轻轻的磨蹭着玉白的皮肤,冰凉。
月澜的眼睛无神的动了动,嘴角扯起一个甚为诡异的笑容来。白姚轻轻的走上前来,轻声劝慰
“殿下,外面飘小雪了,天色将亮,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
月澜冷笑
“睡那么多干什么?万一让人误会我现在就死了,岂不是白空欢喜一场?”
白姚脸色一僵,有些难过
“小殿下,您这么做,大殿下肯定也不会同意的,不如……”
月澜转过头来,无神的眼睛定定的落在白姚脸上,伸手试探着摸了摸她的脸
“现在的宫里,不比从前了,姐姐又怎么会知道?”
“可……”
月澜微微一笑,摸索着坐到一边的圆凳上,微微的偏过头
“闵家不是给我下毒么?好啊,我顺她的意!”
说完,月澜咯咯的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狠狠的一砸桌子
“小白,把茶水给我端来,我倒要看看,谁狠得过谁?!”
白姚望着月澜她玉雕一般的小脸,五官微微扭曲,眼眸中凶光毕现,简直陌生的令人心惊。心下有些惧怕,也不敢违抗,只好把合了药物的茶水端过去,月澜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将杯子轻轻的放在案台上,微微伸直了身子,神色从容恬淡,举止暗线优雅,颇有些大皇女的影子。
淡淡的道
“皇太女,只能是我姐”
白姚瞄了一眼月澜执拗的表情,忍不住有些唏嘘。如今,坚信或者说死也要让皇太女回宫的,只有小小的月澜,连自己的姐姐都对大殿下的前景不甚乐观。
如今的皇城,除了她白家,冷大总管,其他的,还剩有几人是大殿下的人了?
闵家给小皇女下毒,这消息她白家不说,大殿下竟然就无从知道。
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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