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佳木》第38章


“是你给我的胆子!”
“即便如此,我让你停,你有没有长着耳朵?”
“哦,你说了么?”
“说与不说无妨,只是从来没人对我这般过!”
“除了我谁若敢,我见一个杀一个!”
“……”
“……”
“睡觉!”
“睡就睡!”
殷无寒取开雒棠搂在身上的手臂,侧了身背对着他,身后却没有呼着热气凑上来的怀抱,分外安静,待他细细听到均匀的呼吸时,才道原来那人已陷入梦眠,累得没有力气了。
他复又去端视雒棠的睡颜,见他眉心微颦着,嘴上残余的笑意甚是跋扈满足,殷无寒笑了一下,安歇了一阵,苦思了一阵,翻来覆去一个多时辰,还是忍了腰酸股痛爬起来,稍整衣容走出毡房。
昨日午后,枭阳宫暗卫带来的消息,再一次化作冰霜冷了他的面孔,他垂睫敛目,冷冰冰对着虚无的空气,身上戾气渐重。
他抬手盯着自己的掌心,掌纹横错紊乱,命理难料,再神机妙算的人,怕是也不能看出端倪妄下断语吧。
可是他自己却知道自己的命。
他手上沾染的血腥实在太浓重,太阴厉,永生永世都洗刷不了,抵赎不尽,只有堕入无间不得轮回,遭六道地狱之苦,方是业报。
没有人能渡得了他,救得回他,苦海中若能拥有一分常人的幸福甜美,都在命途之外。
这么说来,他此生此番际遇也算得上奢侈无度了。
垂下手,袖口盖住手背,殷无寒含着不知何以的淡薄浅笑,又来回踱了几步,不时望望寥廓漭漭的天际,不多时,空中便远远闪来一点飞影,是一只灰颈鸽,那信鸽扑棱棱落于他伸出的小臂上,腿上绑了新的书信。
殷无寒取下信函,放飞信鸽,才慢悠悠展开来看,平静无波的表情下不知又涌动着什么。
在他背后不远,微启的门扉里默视他的雒棠,却锁住了眉峰,跟着他的动作思量着,直到他折住信函顺手毁弃,又沉吟片刻反身回来,才蹑足上了床铺,佯装不曾苏醒。
殷无寒进门来,步履轻不可闻,过了须臾,他冰冷的指尖落在雒棠脸上,动也不动,那股透骨的凉意冰醒了他。
殷无寒凝视他惺忪的眼:“明日我还要随穆青去马场东边那家人家去,不能与你一起晨起走马了。”
雒棠踞坐而起,也直直看他,像是要从他身上看穿出两个洞来:“明日我也不能牧马了,要和马场的人去市集贩马,他们那日都说了,你不知道?”
“许是当时没有听清吧,”殷无寒神色极其自然地撇开,报之一笑,“这些天我们都想着些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无形中,一道隔阂如无力挣去的禁锢那般慢慢地慢慢地筑起,窒住了人的咽喉,雒棠很想帮他和自己圆这个谎,可他无法欺骗自己:“你想着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内心的打算我也无从知晓,你让我怎么猜?”
不知是否是光线下的错觉,殷无寒被霜天冻得煞白的脸上刷上了一层轻薄的灰败,他神色一凝,又听回身躺下的雒棠道:“大冷天的跑出去,你不累么?快躺下再歇会儿。”
殷无寒依言躺下,却是合衣而卧,屋中再也没有人说话,也再没有交握着对方的手。
隔日雒棠便随马场的几人赶往互市了。边境互市每月一次盛大的赶集,毗邻的城镇和小国的商贾都会载满琳琅满目的商品聚集在市集上,令人应接不暇,大半日都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马场的马儿体格剽悍,毛色发亮,头方耳廓,引来不少青眼,雒棠也不由忙碌起来,待到他终于得空可以喘口气时,一个裹着头巾的陌生异族女子忽从他后面拉了拉他衣袂,塞给他一张纸条。
“三公子,我在东边街角等你。”雒棠暗地看着那一行字,心不由一提。
这字迹陌生中透着三份眼熟,心怀这可能是一个陷阱的猜测,雒棠决定还是去会一会送字条的人,他向马场的人告了一个藉口,小心观察着四周是否有异样,一面穿过人群来到东边街道的一个小巷口。
“三公子!”一名青衣男子果然在那里等他,一及雒棠出现,就伏身下去,急促地唤道。
原来是曾追随过雒棠的青衣人之一,他怎么会来到此处的?
雒棠一凛,心中顿时明了他与殷无寒的藏身之处已不是秘密。
难道平和安详的生活就要这么快走向尽头了么?
雒棠苦笑一下,扶起他忠心耿耿的属下。
青衣人本也都是空桑山庄的人,能随他雒棠出生入死甚至违背殷无寒的命令,实在是义气可表。
雒棠道:“你怎么会来这里找我?我不是让你们都安安份份留在锁烟楼么?”
青衣人道:“是锁烟楼主人让我来为三公子带一封书信,她说她大概知道那少年的去向。”
雒棠一心找寻的少年就只有单儿了,玉辞又是从何知晓他和单儿的动向?
见雒棠神色阴晴不定,青衣人解释道:“三公子,您所寻的那位少年曾来过锁烟楼,后来无故离开,好像说着要寻仇,我们都不敢拦着他,玉辞夫人就派人暗中跟随,直到半石山庄那场大劫,我们才得知公子您的下落,忧心不已,而那少年却失去了消息,自那以后,我们就四处搜集你们二人的行踪,所以……”
青衣人发觉雒棠一直沉默不语,就咽下了后面的话,转而问道,“公子,您现在是否真的与庄主在一处?”
雒棠定了定神,却道:“你留下书信速速离开吧。”
青衣人望着他沉郁的脸色大惑不解,却也只得掏出书信交付于他手中。
“此地不宜停留,你还是快回锁烟楼去吧,我尚能自保,庄主也很好,不必挂心。”
青衣人指着信道:“可是这信……”
“信中内容我已猜到几分,你回去之后我自会与玉辞联络,”雒棠看一眼一头雾水的青衣人,语气缓和了稍许,“你且放心,我若保不了单儿就绝不会有事,或许不日还要请玉辞相助,你回去也好接应我,只是这里不免有耳目,绝不可耽搁。”
青衣人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辞别了雒棠就离去了。
33、【三十三】
回到马场,草甸上已是夜阑沉沉,不见星光,雒棠时视线内唯一的灯光,就是那座小屋门口悬挂的风灯,指明了他回来的路。
那暗沉沉的光忽闪忽闪的,一有风吹过就跳动几下,苟延残喘般维系着一点温暖。
雒棠的心也忽上忽下的,毫无头绪,他真担心那微弱的指明灯会随时熄灭,将他丢弃到无边的黑夜中。
殷无寒早已回到房中,他在等着雒棠,手中捧了一碗烧刀子,却像细品般时不时才啜上一口。
雒棠甫一进门,殷无寒就递上喝剩的半碗烈酒:“晚上越来越冷了,没有酒是不行的。”
雒棠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火辣烧心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流下,灼烧了脏腑,刺激着僵冷了的神经。
“今日还顺利么?”殷无寒漫不经心问道。
“很好。”雒棠道,“你呢?”
“也还好。”
“哦?那家的老阿布(年长者)疾患有起色么?”
殷无寒仿佛已经编排好了一套说法:“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拖延时日已久,还有几味药方需调成药丸,改日须去镇上药铺配制才可以。”
那微露森然却雕琢天成的面孔不动声色,矜贵得不想多问一句话。
雒棠在心底冷笑一声:“那飞鸿传书中,给你说清了药丸的药方么?”
殷无寒撑在双膝的手动了一下,抬起脸来看他道:“什么传书?”
“你恐怕早已将它毁之地下了,想翻还真翻不出来当个理据。”雒棠索性一针见血,不吐不快。
殷无寒定息坐着,半晌,才抓住雒棠把柄般缓缓道:“却不知你的书信被你毁在了哪里。”
雒棠干巴巴笑道:“真不知你是怎么跟着我的,这世上果然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却从来不知你的事情端细,果然是高深莫测。”
讥讽之语并未在殷无寒脸上描上任何色彩,他还是那么坐着不加辩解,连姿势都不变一下,冷掉的酒上在屋内四起的寒气下,在碗沿凝了一串水珠。
猛然间,门外有急促地脚步跑动,毡房不怎么结实的门框被接踵而来的叩门撼动得吱呀乱响:“二位侠士!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快起身来!!”
殷无寒终于换了动作,站起来去打开门,却听得雒棠在后面自言自语道:“侠士?好生可笑……”
谁知一开门,一阵不小的阴风立刻灌满屋内,刀子似的刮着脸,门口一名少年一脸焦灼,冲上来就抓住二人衣袖:“快把你们的马群赶到下坡处去!再与场主会合——怕是要来白毛风了!!”
他们二人来到马场之后不曾遭遇白毛风,但悉听别人提起过,这白毛风乃是草原上最为可怖的狂风暴雪,每年将入冬时就偶有侵袭,一直到次年开春才会完全停息,其所到之处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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