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第3章


张旅没有喊叫、没有逃跑,甚至没有发抖。他从容地将背包从背上拉下,从容地将手伸进包里掏出手机,从容地拨了一个号码,从容地在电话接通之后有条不紊地开口讲述:110吗,A市平溪路413号T中高中部11栋教学楼一男性学生坠楼,据现场观测,没有生还可能。
当然,如果可以忽略手机出现“嘟嘟”的忙音声之后,手机从他无法收拢的指间滑落的后续的话,张旅就是由始至终的从容不迫。
风贴着张旅的衣裳迅速地蹿过去,带来阵阵寒意。在警察来之前,张旅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没去管脸上的血污,没去管掉在地上的手机,没去管阳光越发耀眼之后出现的学生所发出的尖叫……只木然地将视线从死者的脸上转移到那于手腕处被整齐切断的伤口上,然后又将视线从那伤口处挪回死者年轻的脸上,如此反复。尽管身体已经不成形,但那张年轻的脸依旧完整可辨。就在昨天,张旅还看见这个家伙在壹号画室里高调地秀出自己的手跟人调侃:瞧瞧,哥们的这才是艺术家的手!且在念“艺术家”三个字时咬着特重的音,眉目间满是对那三个字所代表的东西的憧憬。
等待总是显得漫长。警车姗姗来迟,终于在学校乱成一锅粥之前出现。张旅看到身穿警服的人还算迅速地在周围拉起了警戒线,自然,张旅在包围圈里。张旅没去看那群穿白大褂的人在现场捣鼓什么,他只知道,在他正要以为自己其实已经不在他们那个时空里了的时候,两个神色凝重的警察和一个身着便衣的男人径直向他走来,他听到有人管那个老一点的警察叫李队,直觉告诉他他可以走了。
张旅被带向警车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萌生惊悚感,但他只能捏着拳头向前走。
“等一下,这里还有一个目击者!”
张旅和他们一起转头去看,只见一个少年跑至身前气喘吁吁地说:“我,我和张旅都是目击者,那人,那人跳下时我就站在张旅身后约30米的地方。”说着指了指拐角的小树,接着抬眸,直勾勾地盯着被唤作“李队”的老警察,好像生怕他不信,又补了一句“真的”。
看到勉强算熟悉的人,张旅算是没那么不安了。他看着周殷,一言不发。
结果是,李队大手一挥把周殷也带上了警车。
作者有话要说:
、周殷
周殷是一个意外,和肖蔚、郁惟、叶楚一样是个美好的意外,意外地闯入他的生命里。
他永不会忘记在午后炫目的阳光里,在他从米开负责的贰号画室回来的路上,那个随着破空而来的篮球出现的少年的美好的模样——似乎蕴藏着无尽能量的身躯、似乎“藏匿”着永远挥洒不完的阳光的笑脸。其实,周殷,张旅之前也算认得,除了在去年市的中学生油画大赛的颁奖典礼上有过一面之缘,他还时常从米开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据米开说,周殷是她从水沟里捞回来的没爹又没娘的孩子。因为当初周殷一转头就冲着米开笑,让米开电光火石间想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就九个大字,又鉴于其中其它字看起来不是太蠢太难看就是太邪恶。于是,只有三流汉语水平的米开就挑了这个最顺她眼的“殷”作为他的名。至于这姓是哪儿来的,米开只给了一个解释:周总理是她老爸的偶像!当然这些都是扯淡,没人当真。
其实即便有米开在,张旅也没想过他和周殷会有什么交集,就是在周殷过来捡球的时候,张旅也是疏离地后退两步,说了句“没事”后转身就走。只是他没想到周殷会叫住他。张旅转身,周殷笑得一脸诚挚。
“来一场,”周殷五指抓球,径直扣入张旅的怀里。力气之大,让人咋舌。 
“不会。”张旅皱眉,直截了当地拒绝。
“来一场,”周殷依旧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
“不会!”张旅也较劲似的与周殷对视。
“来,一,场!”
“不!会!”
……
张旅忽然不庆幸自己拥有那么好的视力了。他清楚的看见周殷变脸的整个过程——眉头皱起,嘴巴抿紧,手臂的肌肉绷紧,目光发出攻击性的光芒……要挨揍了,张旅想,应该不会死掉,不过大概会很疼。
再看,周殷却又变回笑眯眯的表情,从张旅的手里拿回他的球,对着球场中的人喊道:可乐,米开这次说的没差,来了一个好玩的家伙。以后可以一起玩了!
张旅微愣:一起玩?
没等张旅回过神,周殷又转过头来了,他说:张旅,我看过你的画。 
他勾唇一笑,说:官方的评价是,扭曲的人性在挣扎中绽放勾人心魄的美。
听完最后一个词的时候,张旅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你不见得这么认为。”停顿了片刻,抬头看了周殷一眼:“我也不见得这么认为。” 
随后,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梦魇
你如何认识死亡?当心跳停止、血液不再循环,你停止呼吸了,那就是死了……有许多作为死法开始的途径,而这是真的发生死亡时的情况。
张旅从没真正的离死亡这么近,近到几乎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他穿着一套不合身的新衣从警察局里走出来的时候,神情还有些恍惚。他问周殷:你知道死亡吗?周殷“嘿嘿”一笑:刚才从你身上见识过了。
张旅眼眸逐渐恢复清明,想起自己刚才如从血池里爬出来的模样,他低头嗤笑一声。
周殷拍了一下张旅的手臂以引起他的注意,继而一脸认真地说:“‘死人听不见、死人也不会玩,死人失去了自己喜欢的所有电视节目’。”
听罢,张旅斜睨了周殷一眼:“‘我知道父亲死了,但是无法理解的是他为什么不回家吃晚饭。’”
周殷这下也不装严肃了,他一手用力地搭上张旅的肩笑得乐不可支。
张旅继续目不斜视,补了一句“只有幼儿水平见解的人可没资格取笑我”。只是微微勾起的嘴角出卖了他的情绪。
“多谢,”张旅说。
与周殷挥手作别,张旅回到宿舍里洗了个澡,无视掉同舍的人害怕又好奇的目光,淡定地将被子拉上头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之后很快坠入梦乡——他太累了。
梦却像个顽劣的小孩,不依不挠地和现实纠缠在一起。张旅面无表情地重温了一次白天的经历——震动心房的撞击声、四溅的血花、温热的触感、白色鞋面上令人惊艳的红、少年脸上的惊恐、断手……张旅以为梦结束了,他就该醒了。可是他睁开眼后却没看到本该出现的白色帷帐,身体也还是一动都不能动。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如同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中的一样漂亮的手,在黑暗中由远及近,它冰冷的指甲轻轻地划过张旅的脸。“真是个漂亮的孩子,”一个女声说。
手顺着他的脖子、手臂下滑,接着落在他的手指上饶有兴致地拨弄。“真是双好看的手,”同一个女声语带迷恋地说。
张旅鸡皮疙瘩顿起。尚未做出反应,又有一男声出现。宠溺的语调陈述着仿佛理所当然的事实:“喜欢就带走吧。”接着“桀桀”的笑两声:“剁下来,带走。”
张旅吃了一惊,手一下子往上打,打掉了近至咫尺的匕首,同时身体竟然就摆脱了不能动的状态。他赶在男人之前拾起了匕首与那两人对峙,但奇怪的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容。
张旅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梦,一个相对于之前经过略微修改的梦,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他也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但他还是在意识到有个似乎充满杀意的人向他扑过来的时候,果断地挥刀……精确地在那人颈外侧部刺入!
于是,张旅醒了,汗流浃背。
同宿的人匆匆走过,偷偷瞟了一眼忽然坐起直愣愣盯着自己的双手看的张旅,一脸见鬼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邀约
如果没什么可失去,谁又会萌生恐惧
坠楼事件似乎没留下多大的影响,现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可能:自杀。因此也没什么可调查的了。这让张旅想起了他那身被扣在警局当证物的无辜的衣物。还记得当时在被要求把衣服留下的时候,那个站在旁边的便衣男人将手搭在他的身上,冲那个被唤作“李队”的老警察老不严肃地调笑道:老李,你该不会要让人家小少年裸奔回去吧。
张旅微不可察地笑笑,踏着夕阳的余晖向壹号画室走去。
站在壹号画室的门口,看着正在认真作画的女孩,张旅忽然心生逃避的想法。张旅以为除了初次在那个梦中惊醒,自己不会为再有类如“害怕”的情绪出现,但现在,他害怕了,害怕自己某一天变得如梦中般残暴,伤害了这个温婉的女孩。
他也许是真的病了。
张旅悄悄地退出去,不想叶楚就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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