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_苏格拉的门徒》第5章


许振回摸了张四条回来,专心理牌,头也不抬地道:“怎么玩,你说。”
对家扔了张南风,叶重喊了声吃,继续道:“你赢了,我带来的人,随便挑,数量不限。我赢了,你身后那个,跟我走,三天之后还你。”
许振回看都没看方鬓辞一眼,直接道:“成交!”
方鬓辞耳边传来叮的一声脆响,一颗心落在地上,碎得再也补不回来。
他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借来的勇气,在许振回说完那句话后,默默走到众人面前,十分平静地说了一句:“许振回,你就是个混蛋!”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手掀翻了麻将台。
牌子儿稀里哗啦地散了一地,方鬓辞转身就走,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回头的瞬间许振回抽了他一记大耳刮子。
力道不太大,却让他死一般的疼。
那一刻方鬓辞终于明白,爱这个字,对许振回来说,或者对他和叶重这种人来说,其实并不值钱。
(7)
那天晚上方鬓辞是哭着从叶家跑出去的,样子很怂,满身狼狈,他恍惚觉得慕清欢就在某一扇窗子后面看着他,目光里全是轻蔑。
许振回外套都没穿就追了出来,狠狠锢住他的手臂,吼道:“你他妈究竟在闹什么!叶重跟飓风马上要合作,哄他两句怎么了,你几时见过我在牌桌上输?”
方鬓辞眼睛里全是泪,他哭得话都说不利索,反复念叨着:“我要回家,你放我回家吧,行不行?”
“哭什么哭!”许振回彻底暴躁了,恨不得揪着方鬓辞的头发把他按在车门上,怒道:“我到底怎么着你了?你就哭得跟死了爹似的!刚挨了一巴掌气不过是吗?行!过来,我让你原样打回来,还手我是你孙子!”
方鬓辞哭得浑身发抖,委屈到极点的模样。
许振回哄也不是,打也不是,憋了满身的火气,把烟头卷进嘴里嚼碎,一脚踹在了大奔的车门上,把方鬓辞仍在原地,转身走了。
叶重站在不远处看笑话似的看着他们,抬手招来司机,让他送方鬓辞回去。
三天后,方鬓辞在微博上看见富商夜宿女星香闺的花边新闻,动图里模糊的人影正是许振回和慕清欢,时间也是叶家大爷举办订婚派对的那一天。
心早就碎成了渣滓,已经没什么难过的感觉了。
自那以后他有大半年的时间没见过许振回,也不知道是谁在生谁的气,两个人就这么断了联系。
再然后,方鬓辞的妹妹就出事了。
方鬓辞是在毕业典礼上接到消息的,所有学生都围在老院长身边求合影,班主任单独叫走方鬓辞,说警方那里传来消息,你妹妹不幸溺水身亡,你快回家去看看吧。
生活可以将一个人蹂躏到什么程度,方鬓辞想象不出,只知道那一瞬间,他的世界彻底暗了。
他连学士服都来不得脱掉,就急匆匆地往外跑,半路上撞见一道笔直的人影,正是衣冠楚楚的许振回。
方鬓辞见到救星一般拽住他的衣袖,话还没说上一句,眼泪先掉了下来。没想到许振回冷冰冰地从方鬓辞手里拽回自己的衣袖,道:“别误会,我不是来找你的,看见那个人了么——”
方鬓辞顺着许振回指示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身量纤细的长发少年站在不远处朝他们招手。
许振回眉目英俊,侧脸尤其好看,他半挑着唇角笑了一下,看着方鬓辞道:“刚追上手的小孩,漂亮,乖巧,重点是不会随意掀老子的麻将台。他跟你一届,也是今天毕业,我是为了他来的。”
方鬓辞没敢接许振回递过来的眼神,只觉跌到谷底的那颗心又被人狠狠地跺了一脚,鲜血淋漓。他再没言语,迈步就走,许振回反倒追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戴着尾戒的纤长手指扳过他的下巴,细细端详着他微红的眼圈,半晌,玩笑似的道:“生气了?”
方鬓辞抬手打开许振回握着他下巴的那只爪子,彼时方鬓辞心性太过纯良,在心上人面前更是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翻来覆去不过一句“混蛋”,骂得人不痛不痒。
许振回只当他还在闹别扭,调笑了两句也就撂手走人了,却不想这一走,险些走出大祸。
方鬓辞的妹妹不是溺水死的,法医出示的检查结果显示有被人性侵犯的痕迹。但是,尸体被清洗过,又扔进河里泡了三四天,再加上没有目击证人,抓住凶手的可能性很小。
方小妹被先奸后杀的消息在闭塞的小山村里不胫而走,方家那栋不遮风不挡雨的破旧祖屋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某些时候,语言比刀子更锋利,可以将伤口反复撕裂,让无辜的人生不如死。
方鬓辞的瘫子爹爹承受不住,磕死在了自家门框上,殷红的血色飞溅出去,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汇聚成小小的一滩。
又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书本上常常看到家破人亡这个词,真正发生时,不过瞬息之间。
方鬓辞用家里仅有的那么点积蓄草草将父亲葬了,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披着麻带着孝,在简陋的坟包前跪了很久,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他已经哭不出来了。
他初中起就在外头读书,家里全靠妹妹撑着。除了洗衣做饭照顾爹爹,方小妹还会在村子附近的树林里采点野菜或者草药换钱,妹妹顾家,一般不会走太远。
方鬓辞不相信连一个目击证人都没有。
他卖掉许振回送他的手表和衣服,换成现金,带着那些钱挨家挨户的求,下跪,磕头,不住地说好话,如果你看见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求你了。
求你们了,我不能让我妹妹死得不明不白。
住在村头的小寡妇收了方鬓辞两百块钱,偷偷告诉他,那天方小妹拎着篮子进树林不久,一辆黑色小汽车也开了进去,她远远瞧着车上好像坐着三个男人,年纪都不大。那车当天深夜才从林子里开出来,方小妹却一直没出来。车灯打得很远,把她们家屋子都照亮了,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小寡妇读过两年书,方鬓辞又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她,小寡妇很识趣地写下了那辆车的车牌号。
车牌对应的地区正是他读大学的那座城市。
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方鬓辞问了一句:“警察来走访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小寡妇笑得极其市侩,眼睛里全是精明,道:“开小汽车的那都是有钱人,俺一个老百姓哪能跟有钱人过不去。”
方鬓辞又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他说,如果我去告他,你愿意出庭作证吗?
小寡妇转身回了屋,当着方鬓辞的面锁上了自家大门。
跟在许振回身边的那些日子帮他攒下了不少人脉,方鬓辞求了几个朋友,查到了车主的信息,居然是他见过的人。
叶家大爷订婚那天,咬着半截烟头笑言叶重“不是东西”的那个家伙,名字很大众,叫瞿凯。
朋友不知道方鬓辞家里出了事儿,一时嘴贱,多说了几句,告诉方鬓辞这人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纨绔,仗着家里有钱,有恃无恐,强奸案都犯下好几起了,畜生一样。
方鬓辞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了声麻烦您了,转身去小市场里卖了把开了刃口的杀猪刀。
瞿凯新养了一个小情儿,在一家夜店做调酒师,这阵子瞿凯一直泡在那家店里。
方鬓辞把开了刃口的刀子裹在衣服里夹在腋下,他围着夜店的停车场转了几圈,真的找到了那个车牌和小寡妇口中的黑色小汽车。
车子被清洗过,还上了一遍漆,新买的一样。
方鬓辞静默片刻,捡起一块砖头,对着风挡玻璃狠狠砸了过去,玻璃碎了一地,飞溅的边角割伤了他的脸,与此同时,警报声也响了。
尖锐的声音扎得耳膜生疼,胸口憋闷得像是要爆炸。
保安寻声跑了过来,瞄着方鬓辞的脑袋举起了手里的棍子,却迟迟没能落下去,因为有人站了出来,按着方鬓辞的后脑,半搂半抱地把他圈进了怀里。
逞英雄的那位个子很高,穿了件银灰的衬衫,眉目是罕见的英俊,右手小指上带着个尾戒,衬得手指修长白皙,十分漂亮。保安常年蹲守夜场,见惯了八方来客,一眼认出横空杀出来的这位是许家大爷,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许总”。
(8)
许振回摸狗似的揉了揉方鬓辞的发顶,对保安道:“我弟弟喝多了撒酒疯呢,修车的钱让瞿凯带着单子去我公司报账,我双倍赔给他。”
方鬓辞被许振回圈在胳膊底下动弹不得,索性张开嘴巴狠狠咬住了他腰侧的皮肤,牙齿陷进去,在衬衫上泅开一圈半月形的血痕。
许振回眉毛都不皱一下,无比怜爱地揉着他的发顶,指腹轻轻碾过他的眼皮,低声道:“大哥在这儿,不怕了。”
方鬓辞只觉眼圈一热,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正落在许振回的手背上。
许振回顿了一下,张开手指蒙住他的眼睛。骤然漆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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