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惊花锁千门》第120章


用罢茶缓了缓,月华又说道:“直到有一日,与我同乡的一个小姐妹来探我,她父亲原是行医的,后来听说入了宫。我只听她讲才知道,那将军哪里是个普通的将军。竟是皇子。她因父亲在那皇子的母妃身边出了不少力,本性又善。被夫人选了做皇子的姬妾。”
“啊。”眼下依照年纪去算,只有三位皇子相当,听这话茬定不是太子了。珩妤心里暗想,不知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若是三皇子也倒罢了,若是二皇子……那岂不就是自己要嫁的夫婿么。
、玉蜻蜓计(十二)
月华没在意珩妤的心思,只说道:“一入宫门深四海,刚刚进去的时候,皇子对她也算是体贴备至。虽然皇子勤于政事,倒也不是那么难耐。可是日子久了,皇子到底常要出关打仗不能事事照顾,下人原本皇族身前伺候惯了的,都看不起她是偏远地方来的。”
烛火渐渐淡下去,她纤长的睫毛在脸上印下一颗残破的心,日华承露掌。玲珑结绮钱。即便恩宠备至,然而深闺寂寂,长日无聊,又如何比得上浣纱素女,红药当阶翻,苍苔依砌上。珩妤暗道,即要出关,那想必就是燕王二皇子了。不由得手上一紧,将帕子揉到手里去。
“所幸皇子对她到不刻薄,许是因为那些下人说的,原来的夫人对皇子甚为疼爱,皇子就便是为了孝顺,也不会如何显露出讨厌来。但皇子毕竟是皇子,身边佳丽无数。她虽是温良恭俭无人能及,但这王侯身边的女子,谁不会点什么争宠的招数。有时候,据说以歌声得了无尽宠爱,有时候又说是笙箫。这些据她说,她不知真假,我更无从辨是真是假。所幸,她也不甚在意的恩宠,但在心里或多或少的,还是有些疼痛。
只她说,有一瞬间也很想一走了之,或者和皇子闹翻被贬出宫。可惜这俗世,她一个出逃或是谪贬的姬妾,终是一个人活不下去。不过慢慢的她也学会了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色衰则爱驰,这道理,人人都懂,却还是那么多的人以色事君,本来也是,这大好的年华,若是不抓住,很快的便过去了,就如烟消云散,再无痕迹了。”
侧径既窈窕,环洲亦玲珑。不禁构想王妃与那位将军相见的情景,是一场霡霂后的氤氲水汽中,碧色的绣荷衫子,随意绾起的风鬟云鬓。不惜去人远,但恨莫与同。如描画的细叶的黛眉微皱,一双眸子中埋藏着等待换来的背叛,及肩的墨色在拂面凛凛风中猎猎飞舞。
“这些年入宫去,获取了多少恩宠,她与皇子,已经是多年结发。只她说,他对她,终究是不同于其他人的。然你说,这话她自己终究能信么?”
月华叹了口气,故事讲完,浅浅的一笑,温婉却又坚毅,如雨中细密飘散的断丝,在阴霾中孤傲地舞,终是落入尘埃,润物细无声。珩妤深深苦叹了一口气出来,月华抬手沾了沾泪,笑道:“瞧我,吃了些酒就胡说起来。”
珩妤站起身来,欠身道:“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不然旁人恐又要说三道四,生出些无谓的事端来。”月华点头,也跟着站起身来,手扶在珩妤肩膀上,将玉蜻蜓交在珩妤手上,只说道:“这内中字条我已取出,只烦请王后娘娘一样。若送亲路上,遇着吹柳笛的务必替我前去一会。”
珩妤只觉得月华声带凄惨,握住她手道:“姑娘这话如何说得,既是你的知心人况还要自己去见上一见的好啊。”月华咳嗽起来,只摇头道:“我这世怕是无有机会了,只求你眼瞧在一场缘分上,代我了却这个心愿罢。”
这一句说来彻骨地悲戚,珩妤不由得又赔上几行泪来。月华只将她向外推,及到了门前,又拉住手不放,只说:“好姐妹,若你得了闲定要多来看看。我知你也不会在这宫里久住了,只盼你一走,我也就彻底死了心。”
月华说罢忽地丢开了手,俯到案上去。系着竹帘儿的红绸子忽地滑开,扑嗒嗒,就从珩妤的眼前生生地隔开屋内外。落花人叹息,雾茫茫兮。
珩妤回到漪澜殿后,结结实实地病了一场。
晌午过好一会儿了,珩妤才撑着起来,气若游丝地讨口水喝。宫婢正伺候外面传来太监呵斥的声音,珩妤皱眉打发人去看。不多时丫头回来报,有一侍婢捧着木匣,不知何物。太监催促着,宫女似乎有伤,破着脚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异常突兀。一块丝帕从她袖管间滑落在地,立时就被管事姑姑扇了一个耳光。
珩妤不由得一怔。宫女,在后宫万千粉黛之中,只不过是丛中一朵。他们每天早早起床、叠被、梳妆,排着整齐的队伍去侍奉后妃,黄昏后提着宫灯返归陋室。日复一日,在石板路上毫无声息地渡过单调而苍白的日子。她们的一颦一笑,都终究要被拷打成木然,留不住,挽不回,逃不掉。
“带他们进来。”珩妤不知怎地生了好大一股气,如今她已为燕国王后,身份全然不同往日。未几,掌事的太监和陈姓宫女就被带进来。女御从旁斥道:“不知道王后正病者,何以殿下大呼小叫,是哪个宫上的道理?”
掌事不敢多话,忙跪下谢罪。女御借着给珩妤递茶的档儿,低声在她耳边说:“陈姑姑是织绡纺的掌事,听说这是她在宫里的最后一年,明年三月就可以出宫返乡了。”
珩妤鼻子里哼出一声应着,命人将那帕子拿上来瞧。掌事慌道:“使不得,上有讳词了。”
“无妨。”珩妤冷冷瞥了掌事一眼,展开帕子,见上面有丝线绣了双飞燕,针脚细密。复有诗句两行“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一时兴起,顺手折了,交给身旁宫婢。对着那陈氏宫女道:“这上面的花样我很是喜欢,暂且就留下给我描个模子。什么时候事情办完了,我这里可等着你来取。”
女御斥那掌事道:“你们这些瞎了眼的识得几个字,又知道什么讳词了?”打发二人下去。
莺慵蝶困春如醉,湖山渐入瞢腾里。不恨柳绵飞,只愁花又开。珩妤端着茶盏又到榻上歇着去。茶入口中,却是涩多于香,观瞧下来才发现这褐色茶汤微苦,静品时,舌尖略带一种香味,愈喝愈觉得陈浓,便问:“这是……什么茶?”
“回娘娘的话,此茶并非上等佳茗。奴婢幼时家中常饮,虽是山野粗茶,色泽香味亦远远及不上宫中名品,却有调气养心之功效。奴婢家乡常常拿来给月事不调女子饮用,颇有成效。前几日见小主气色不能润泽于颜观,忧患抑郁,甚易疲惫,却难以入眠,便自作主张向太医馆的典药姑娘拿了这茶来……”
、玉蜻蜓计(完)
女御这一番话在珩妤听来,无论真假,颇觉暖心。近日身子欠佳,稍蹲片刻,便是酸痛难耐,虽是冷汗涔涔,面上却仍是做出一番笑意迎人。时有满腹牢骚,可又能与何人诉说,举目无亲,怎连如何开口都不知晓。再者,如许宫婢,多言几句,其人怕是又要乱嚼舌根。人言可畏。
想了一会儿方问:“想着我应是病许久了,脑子糊涂,竟不记你名?”女御低头笑道:“奴婢常在外伺候的,无怪乎娘娘不认得我,奴婢芸竹。”珩妤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只扣了茶托待要放下,芸竹忙起身接过。话到嘴边,几番琢磨,终于还是说将出来:“多谢芸竹为我费心了。”
芸竹手上忙活,也并未故意作礼,微颔首,神色自然。或许,她的打算,珩妤的计较以后都无从预知,然而眼下,有这番平静也是好的。“姑娘莫要这般客气,本是奴婢应做。何况典药姑娘与奴婢原也有些相交的……”芸竹唇侧笑意僵了僵,却是淡了几分,似是欲言又止。
“莫不是,这位典药遇到了什么麻烦?”珩妤见她话里有话,自少不得一问。“这……原是下人们的琐事,不敢劳烦小主……”话虽这么说着,芸竹却已蹙眉,下人做事有哪一样不是主子吩咐下的,稍有差池性命攸关。
“你且说来,我身份虽不高,未必定能应下,然则这位姑娘既然与我有缘,倒也不妨试一试。”珩妤饮了药茶自觉通体清爽了不少,倒对那典药生出些好奇和感激来。
“奴婢先谢过小主……实则是太医馆接了上头的令儿,急着调药。别的到好说,只是独缺燕盏入药。这每年宫里配给药房的惜品都是有限,早些日子皇后娘娘私里办了燕盏宴,尚食局已从药房调了大批去……”
这燕盏乃是最名贵的燕窝都是做成,采取之时当细心从中挑选窝形或船形的燕窝,再经小拔毛后方可称为燕盏。其中若非完整,大片,绝不可入宫。在皇宫里,燕窝虽不是如何稀罕,只他们那样的身份的确是拿不出甚么来,大片的燕盏更是不能。
书中有云“其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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