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程爱情》第40章


从记事以来,我就觉得父母之间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
从我舅舅的版本来说,我的父母应该是相爱的,在那个年代,如果不是爱得太深,有几个人会选择那样的方式与家庭分割决裂呢?可他们真的相爱吗?我不确定。
十岁之前的记忆我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应该是幸福的。我至今还记得父亲把我搂在怀里扛在肩上的感觉,他亲昵地捏我的脸蛋亲昵地叫我小舞,可是,那个时候,妈妈在哪里呢?我想不起来,他们总是不会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有妈妈的时候,爸爸在另一边,有爸爸的时候,妈妈在另一边。
后来,父亲主动调去了地质队,据说可以赚很多的钱,父亲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他要赚钱给我上大学。然后他就走了,我要很久才能见他一次。
有一年暑假,我闹着要去地质队玩儿,我妈不同意,我就不吃不喝地跟她怄气,她没辙,只好同意了。父亲来接的我,我没心没肺地跟我妈告别,最后还冲她挤眉弄眼,言下之意就是我终于胜利了。我忘记我妈当时的表情了,她似乎一直表现得很麻木。
地质队那里真不好玩,就那么一群人,天天都做很无聊的事情,而且大部分都是男的,他们说话我也听不太懂,我爸也是个无趣的人,整天就知道拿着石头在那里研究,我提的条件他都毫无异议地答应,弄得我非常有挫折感,我就是喜欢那种死乞白赖地跟人磨着求着才最后得到的乐趣。
有一天半夜,地质队的钻头响了一夜,我实在睡不着,就把我爸叫醒了。
“爸,我睡不着,你陪我去山上看月亮!”我说。
爸爸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松地看了看我,说:“行,爸爸陪小舞去看月亮!”
那一年我十三岁了,已经不太喜欢爸爸用那样的口气对我说话了。
地质队的营点离山底还有一定的距离,我走了不到一半便赖着不肯走了,我爸没办法,只好背着我往山上爬,十三岁的女孩,差不多有一米五了,瘦是瘦,但也有六七十斤,我爸喘着气硬是把我背上了山。
上山没多久,我便在月光下睡着了。
我爸只好又把我背下山。
我跟谭雪锋讲起这件事,一边讲一边哭,眼泪鼻涕一大把,像个孩子。
他神色黯然,不住地抽烟。
“那……我姨呢?”我想起那个被我母亲横刀夺爱的女人。
他愣了一下,“你说雪舞?”
我点头。
他摒息静气地沉默了一会,才说:“雪舞也走了……也是九七年的时候!”,语气不胜唏嘘。
我怔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
“雪舞走了的时候才三十九岁,她一直没有结婚,我妈我爸都劝她,她只是笑,就是不肯去相亲……你爷爷奶奶也劝过她,她也不听。她是出车祸走的,去给你爷爷送药,回来的时候天黑了,被一个喝醉酒的货车司机给撞了,左胸的胁骨全断了,说不出话来,在医院拖了两天两夜,没能救过来……后来我在她衣服里找到你爸的相片,都磨得不成样了……我很难受,越想越气……辗转托人找到了你爸在地质队的电话号码,我给他打了电话,说雪舞死了……”谭雪锋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最后成了哽咽。
“你长得和雪舞很像……尤其是眼睛!”,这句话舅舅跟我重复了好几遍。
这世界真他妈的混乱!我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我给我妈打电话,说工作有些不顺利,还要呆几天才回去,她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惴惴不安。
接下来的几天,在那个曾经生养过我的母亲和父亲的城市里,我见到了许多和我有着或近或远的亲戚关系的人。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他们看见我的第一句就是“长得真像啊!”,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也不敢问。
他们也问了我许多我的近况,我把手机里卡卡的相片给他们看,他们一边惊喜地看着,一边称赞卡卡长得可爱,那种亲昵,只有有血缘关系的人才会流露出来。
离别的时候,姥姥姥爷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带你妈回来,让我瞅一眼……”,姥姥只得这一句话。
我含泪点头,“我带卡卡一起回来看你们!”。
抵达C城的时候是中午,我妈早早地做好了一桌子的菜在家里等着我。
我却没什么胃口,吃饭的时候,卡卡不住地往我身边腻,我一边搂着他,一边禁不住地暗自打量我妈。
真看不出来啊,这个老女生心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想来也是极大的悲哀,为了心爱的男人走了天涯,最后得到的却是错爱,这样的事情,对于哪个女人来说都是悲哀。
这个孕育了我生养了我曾被我唾弃又为我操碎了心的女人,她的鬓角已经有了花白的头发,她是怎么让自己心平心和地叫我的名字的,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愧疚?
原来,我和我妈一样,骨子里都流淌着为了自己心中所向往的爱情胡作非为的叛逆。
这是宿命的悲哀,还是爱情的悲哀?
自那以后,我常常会想起了那个名叫雪舞的女人,她一生只爱了一个男人。即使他背弃了自己,她也不曾背弃自己的爱情,是爱情让她执着,还是信仰使然,没有人知道。我的父亲,他在最后的那一刻,若是有人问起最爱的人是谁,他会选择谁?
可是,这样的问题又是多么的缺乏意义。我宁可相信在爱情来临的那一刹里,那只有一瞬的真情,哪怕我只能相信一秒钟。
我又想起了茉莉。
狭路相逢
一个雨天,我去了墓地。
爱人曾茉莉之墓。还是那样的称谓,“爱人”二字,不过就是表示曾经有人爱过你。
林战的墓碑在她的旁边。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妻子说,能给的我都给了,我死后,请把我埋在她的身边。我想起了化蝶的故事,然后便失笑了,放眼过去,眼前除了墓碑还是墓碑,除了悲凉便是寂廖。别说是蝴蝶,连只蚊子都没有。
陪着茉莉的灵魂的,不过也只是一堆白骨而已。
回去的路上,接到我妈的电话,让我去她那里一趟。
当我出现在赵家楼下的门口时,意外地见到了赵君卓,他大概是要出去。
目光交错的一刹那,恍若隔世。
自从上次一别,我已有好几个月没有看到他了。看起来他与正常人无异,我注意到他两只手都戴着黑色的手套。我怔在那里心里犹豫,是该装作根本没看到一样离开,还是故作轻松地跟他招呼?
赵君卓看到我的时候似乎吃了一惊,曾经的记忆像紧闭的大门被轰然洞开,我本能地以为他会像在医院那样对我避唯恐不及躲开,但他只是怔了一下,停下了脚步轻声叫了我的名字。
这是我没能料到的场面,我原以为那天在医院的决绝之后我们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人,可这一刻,他居然在叫我的名字,那声音依然熟悉,甚至让我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激动,可在下一秒里那些被我费尽心思小心翼翼掩埋的记忆忽然如厉鬼索魂般向我叫嚣着袭来,我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他立在我面前,似乎在对我说话,可我什么也听不到。
也许是我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何止如此,这一刻,我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念想也都没有了。我想起死去的林战也想起了与我相隔十万光年的漆天南,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男人只会在爱人死去以后才会明白自己爱的人是谁。
最后我见他闭上了嘴,就对他笑了笑,说:“赵君卓,茉莉死了,林战也死了,我们这里所有的人,也都会死的……”,我的话和我的声音一样令人恐怖的而且还那么的不吉利。
赵君卓的脸色很难看,他拉住我的手,问我:“你怎么啦,小舞?”
我拼命地想甩开他的手,可他的力气很大,我的挣扎很不给力,接下来,我想也没想,伸出一只手往他胸膛上狠狠地推了一把,他打一个趔趄,终于放开了我。我们之间的距离终于恢复了它原本应该有的距离。
我一字一顿地对他说:“赵君卓,请离我远一点!别让我这个脏女人把你弄脏了!!”我原本应该放下的,可那些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却在忽然间清晰如刻,它在极短的时间里夺走了我原本应有的理智。
我的话让他的脸色很难看,难得他并没有发作,仍只重复问:“你怎么啦,小舞?”
“我怎么啦?我很好啊,你看我活得好好的!”,我对他笑,然后向他挥了挥手,转身大步地向门口走去,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飞快地上了车。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我不想吃饭,一头躺在床上,蒙头大睡。
晚上的时候,老妈打来电话,问我中午怎么没上去,还让我带卡卡晚上回家吃饭。
我想起白天的事情,摇头说公司有事没去成。
“你这个孩子,你也不想想我有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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