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携丁香入梦来》第32章


我浅浅一笑,接道:“刚来一会儿,正准备送小九出去,所以站在这里。”转头吩咐碧喜去厨房令人做碗姜水来,给沈谦驱驱寒气。沈谦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只随着我往沂园去换衣服。
府尹不知何事要商议如此之久,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我于是趁替他换衣服的空挡悄悄观察他的脸色,他却只是蹙眉抿唇并不言语。
我揣摩他素来越是遇事越是不喜欢多言,凡事总在心里算计。今天观察他的样子,在官府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我想到自己对他倒是已经坦白,他却仍然习惯将事情藏掖在肚子里,并没有要与我分担的意思,不知不觉就有些气上心来。
不过我从小就是个不见南墙不死心的性子,性子里隐藏的倔劲总在这种时刻特别明显。正打算吃晚饭半哄着将他的话问出来,谁知刚收碗碟便看见商铺的几位管事冒雨匆匆来到沈园里,沈谦也和他们一起一头扎进了书房,我只好在屋里随手拈个绣活儿打发时间等他们完事。因为一直关注书房的进展,绣错了好几个针脚。
转眼子时到了,屋里的蜡烛因为快要燃完愈发昏暗,我才将绣样扔到框里。思索一番才下了决定,将外屋守着的已经昏昏欲睡的碧喜换进来,让她去厨房令厨子将粥做上,顺便备上几样下饭的小菜,我要送到书房去。
我叩门进去的时候,几位管事皆愁眉坐在位子上,有两位抽烟的已将屋里熏得烟雾缭绕。见我来了,他们都有些吃惊,沈谦本来站在书案边上,看见我来,也十分惊讶。
“这么晚了,大家想必饿了,”我示意碧喜将餐点在各位管事面前放好,最后才亲自将一碗粥和一叠腐乳端给沈谦,才不疾不徐的说:“我让厨房备了点清粥小菜,各位管事先垫垫肚子吧。”转头看向沈谦:“相公你今天出门极早,这个时间想必很累了。”
沈谦只微微一笑,沉默的吃粥。倒是有一位管事说到:“是啊,今天东家忙了一整天。我看这个事,也不至于一晚上就想出了法子来,不如让东家早点休息,我们明天再商议也不迟。”
我有些满意的冲这位管事笑笑。
于是大家吃完了粥菜,就纷纷回家去了。
沈谦随我回到屋里,我只打发他去睡觉,自己动手卸妆和头饰,并不多言。
他坐在床沿,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半晌,从床沿起身,走到我身边,突然俯身将我拢住,将头埋在我的颈边,低声说:“莫彤,我不是刻意避着你。沈家到我这一辈只有一个孩子,我并没有兄弟姐妹可以说话,父亲待我极为严格,母亲柔弱不问世事,所以我从来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和父亲学生意,一个人思考,一个人做决定。”顿了一顿,才接着说道:“如今让我一下子将这个长久的习惯改过来,我还。。。不大习惯。”
我看着铜镜中他因为忙碌而有些憔悴的脸,有些了然,也有些心疼,于是伸手抚了抚他拢住我的双手,轻描淡写的说:“你既邀我共赴结发之约,又怎可遇事之时就将我挡在身外呢?我虽然不了解经商之道,说出来不也是一种分担,总好过一个人。”
感觉到腰上拢着的手收紧了一些,半晌,沈谦才淡淡的说了一声:“恩。”
、38。 再相逢 了无痕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几天我不小心又成了杭州城里的一号人物。
“盐商妇,多金帛,不事田农与蚕绩,终岁独得好衣裳。”杭州城的孩童们唱着这些句子走街串巷,夹杂着他们自己并不十分明了的对盐商的嘲讽。
全城里最大的盐商是我丈夫,这歌谣里盐商妇的名头,我倒安之若素。只是虽然不务农,也不见得就能高枕无忧。
盐铁使三日前来到州府,将朝廷征收盐税的律令带来。此番盐法修订极为细致苛刻,以至于沈谦在州府商议一天方得回家,回家之后又立刻召集各个管事议事,足见事发之突然,事件之复杂。
自前朝以来,盐池盐井皆开放于百姓私营买卖,免征赋税。盐户将盐卖给盐商,盐商扣除向朝廷贡纳的宫盐和军盐之外,剩余的部分可以在市场上自由买卖。
朝廷新颁盐法,令盐户按井纳税,并且各地上缴官盐也可在由官府出售。
盐商虽不纳盐税,但一方面要用更高的价格向盐户收购食盐,同时官府将其免费得食盐流放入市场买卖,无形间增加了市场上食盐的供给,在供给充足的情况下盐商无法提高盐价。如此一来,盐商既要用更高的价格买盐又无法用更高的价格卖盐。折算下来,这新律法的亏是吃的满满当当,毫无还手之地。
沈谦将这一番情形说给我听的时候,紧蹙的眉头始终没有放开过。
“天下赋税,盐利过半。朝廷这样的盘算是早晚的事。”我有些不以为意的将被子拉过来盖好,躺下,轻描淡写的说。
沈谦倚坐在床头,显然有些不满意我的轻描淡写。“夫人说的轻松,裕兴商铺一半利润来自易盐,如今新律法一下,生意还怎么做。”
我半猫在被子里,灵光一闪,说到:“相公娶我之前生意怎么做,今后还一样做呢。”说完冲他狡黠的一笑。
他愣了两秒,转而无奈的笑笑,回过身来替我掖好被角,又俯下身来在我唇上轻啄一下,语带调笑的说:“这生意,真是做亏了。”
新盐法是板上钉钉的事,各大盐商的应对也不过是接受,或坦然,或愤而罢了。沈谦作为江南盐代,在商会里表态之后,便不再纠结,只谋划着将生意的重心渐渐转移到原本的茶叶绸缎上来,迅速的收购了几家茶场和蚕场,更加忙碌。
我偶然问起他可有需要帮手的地方,他自账册中抬起头来,不置可否的看了我半晌,自上而下打量了个遍,转而温和一笑,说到:“夫人若是得闲,不如去做几件新衣裳。”我愣了一瞬,才回味过来他意欲为何。
盐的生意虽然不好做,女人的生意却是从来都好做的。我性格寡淡,不太和城里官商夫人们来往,但是沈夫人这个名头却本来就是个极好的招牌,如今这个时候若拿出来用一用。。。
我心下琢磨着出神,沈谦走到我身后也没有察觉。
他近来喜欢将我环腰圈住,将头枕在我颈侧休息。我的身体由最初的无所适从到现在的自然接受,已经越来越熟悉了他的亲昵举动。有时听着他的心跳,我也渐渐觉得十分心安。我有些讷讷的想,能在自己的丈夫面前做真实的自己,如何能不让人心安呢。
沈谦似乎察觉到我的出神,只轻轻摩挲我的手背,低声说:“夫人不用犹豫,若不想,就在家歇着或者出去透透气,一切有我。”
我从神思中回过神来,忙说到:“我每天闲得都发霉了,有点事儿做高兴还来不及呢。”略有一顿,继续说道:“不过我也不知道这煽风点火的事,我做不做的了,你知道的,我本就不太擅长。。。”
话未说完,便被沈谦吻了去,喃喃之间,听见他暗哑细语:“夫人这样美,不用煽,就着火了。”
罗衫落下,只剩下细语低喃在红帐中旖旎。
这日,我陪着知府夫人将点选的绸缎定好命人送到府上,又陪着她逛了一会儿,才将她送走。
见她车马走远,我的肚子立刻很应景的叫了一声。所幸声音不大,只让身边的碧喜掩嘴一笑,说到:“夫人,前面就是阅宾楼了。夫人忙了一天都没有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赶回家厨子还得做,不如我们先到阅宾楼吃点东西吧。”
我想了想她的建议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便点头应允。
碧喜招手示意车夫将车赶过来,我摆摆手说:“几步路而已,上上下下的麻烦,你让他去商铺等我,吃了饭我去商铺看看再回府。”
碧喜陪我走在街上,正午已过,阳光懒散,街上却没有太大的寒气。我拢了拢护手,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又说不上来。
到了阅宾楼,一个伙计出来招呼,我随着他走进楼去,午饭时候已过,大堂没有一个客人。伙计也眼尖的认出了我,径直领着我们向二楼雅间走去。
“沈夫人,这边请。”伙计低声恭敬的说到。
走上二楼,才发现安静的紧,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觉得不对,今天阅兵楼太静了,连带周围,都没有往常的热闹。
临窗雅间木门半掩,微风穿过,门口白帘轻轻浮动。
伙计撩开门帘,作势请我进去。
我站在门口,望着帘内,只定定站住,不往前也退后。
碧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妥,正要向前探开口询问,便被身旁不知何时走出来的侍卫拦住。
我没有理会身后发生的事情,只站在那里,直到帘后一声轻笑传来:“看来沈夫人过得不错。”
微闭上眼,这声音,曾带走多少羁绊,系上多少忧思,阖上多少心碎,如今就这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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