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一乘风》第42章


这时,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将我搂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回过头,对上了一张灿烂的笑靥。
柔媚的眼睛里流淌着清澈的波纹。
我傻傻地看着他,不敢眨眼睛,不敢乱动。
可他的身影还是渐渐模糊,化成青烟,消失在空气中。
温暖的气息也渐渐散去。
寒风重新将我包围。
原来是幻觉,
原来只是幻觉。
“啊——”我抱着脑袋,仰天长啸。
就让我疯了吧,就让我疯了吧!
忽然,双眼一黑。
我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眉心砂(30)
这几日颇不平静。
空气中飘着刺鼻的血腥味,金属味,还有股股腐尸的味道。
夜晚,不时有点燃的箭矢和火鸦划过天空,染红孤寂的黑夜。
我熟悉这种景象。
战争的景象。
我不知道自己呆在什么地方,但我肯定,这个地方已卷入了战火。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过是一个囚徒罢了。
天夜拿走了我所有衣服。
所以我连门都不能出,
每天能做的事,只是光着身子缩在椅子上,裹着棉被盯着窗外灰色的天空发呆。
身体像火一样滚烫。
口干舌燥。
头疼阵阵作痛,大脑里一片模糊。
我很享受这种身体状态。
清醒了身和心都会痛。
病了好,
病了就顾不上心痛了。
忽然,窗户下冒出了一颗人头。
没等我看清是谁,那人越过窗栏,扑过来将我紧紧抱住,大哭起来。
原来是莫莫。
小孩子长得快,上次见他他还是副小孩的模样,转眼就比我还高了。
我不知道他哭什么,从棉被里伸出手,安慰地抚着他的头发。
他的嗓子都已哭得嘶哑
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襟。
“姐姐,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我瘦吗?
想开口说笑,喉咙却不愿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样也好,不说话,省心。
他哭得更厉害,抬头看着我,泪如泉涌:“姐姐,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你是不是被姐夫下哑药了?”
没那么严重。
我想解释,可喉咙里就是发不出声音。
又哭了一阵子,他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拉起袖子一抹眼泪:“姐姐霸都陷落,临州城被围,也撑不了多久了。凌月宫决定撤退,我现在已是水阁中人,跟水阁一起撤。姐夫身在公门,要护着皇上,顾不上你。姐姐,你跟我走,会很安全的。”
说着脱下外衣就要帮我穿。
我摇摇头,推开了他的衣服。
他急了:“姐姐,你还舍不得他?他欺负你,我不认他做姐夫了。”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莫莫,你不认谁?”
闻言,莫莫立刻蔫了,赶紧躬身行礼:“姐夫。”
天夜板着脸:“滚!”
莫莫愧疚地看了我一眼,快步跑了出去。
我站起身,回到在床上,张开双腿,摆出任君采撷的姿势。
反抗会遭到令人晕厥的蹂躏,不如主动配合,两人都好受。
等了一会儿,他没扑上来,倒是一个包扔到我身上。
打开,里面是几件华丽的衣衫。
他面无表情:“把衣服穿上,有大夫来。”
说完坐到桌子边,静静地喝茶。
我搞不清他要做什么,听话地将衣服穿好,收拾好仪容。
没多久,一个拎着药箱的大夫进了屋子,笑道:“请夫人伸手。”
我乖乖地伸出手。
大夫诊了半饷,走到天夜身边,行礼道:“大人,夫人暂时还没有身孕。不过大人别急,我给夫人开个方子,调理……”
啪——
天夜将茶碗狠狠一顿,茶水和茶杯渣四下飞溅:“退下。”
大夫吓了一跳,急忙退下。
屋里一片寂静。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雪花下得正紧,将他的侧脸映得像精致完美的玉雕,却又如同雕塑一般冷冰冰,不带半丝感情。
突然,心脏一阵躁动,血液火热地滚动起来。
有杀气!
感觉周围杀气,是杀手的本能。
他想杀我?
不安只是短短的一瞬。
迷茫,恐惧,都在杀气的滋润下,渐渐散开。
以前总在梦里被他杀掉,整天惶惶不可终日。
如今威胁近在眼前,我反而解脱似的轻松。
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
也好……
过了许久,他忽然轻声道,“今天过年,去做饭。”
我一怔?
今年过年吗?
好像是。
他叫我,做饭?
我没听错?
“愣着干什么?”他催道,“快去。”
我一头雾水,犹犹豫豫地走出门。
做饭?
住了许久,第一次看清自己住的地方。
院子不大,但幽静干净。院中积满了没膝的雪,像一床大厚棉被,让人很想滚上两滚。
厨房很好找,在院子右侧。里面已经准备好了时鲜蔬菜,还有一块牛肉,一个猪肚。
既然要我做饭,那我就做吧。
强打起精神,烧火淘米洗菜。
正做着,忽听外面喊:“莫晓一,出来。”
大爷,你又想干什么?
我来不及放下手中的芹菜,跑出门。
天夜正站在梯子上贴对联。
已经贴好了两幅侧联,还剩横联没贴。
红彤彤的对联映着白雪,喜气洋洋,十分好看。
他扯着横联,比划了一个位置,头也不回地问:“位置如何?”
还像需要高一点。
我用手往上指了指。
“你不会说话么,被下哑药了?”他扭头看着我,灰色的冰眸明净如潭。
实在不想说话,可更不想惹怒他。
小声道:“高。”
他没动:“大声点!”
我抿抿嘴唇,微微提高了声调:“高。”
他默默地盯着我,默默地盯着我,默默地盯着我。
嘴角竟然浮起了一丝的笑。
被雪渲染得纯净无比的笑。
晃得人头晕。
“字如何?”他笑着问。
字?
我猛地回过神,扫了对联一眼,
上联:春风暖迎祥龙献瑞
下联:阳光灿盼麒麟送子
横批:合家欢乐
很平凡的一副对联,是他的字迹。
和他的身手不同,他的字是爹教的,笔锋架构和这副对联一样平凡。
平凡,是我们奢望的东西。也是我们注定得不到的东西。
人在乱世,身不由己。
可至少,能让对方稍稍好受一些。
我努力干笑:“有长进。”
闻言,他笑意越浓:“锅燃了。”
果然有糊味传来。
我一惊,赶紧回了厨房。
贴好对联,他抱着柴进来,坐在灶头对面,专心致志地烧火。
我们没有多说话。
熊熊灶火,不时溢出灶孔,舔舐着锅沿。
我将切好的肚丝扔进锅里,一股青烟呲地腾起,诱人的香味瞬间在厨房里弥漫开。
隐隐约约的,一些往事在我脑海中慢慢浮现。
那时爹娘健在。
过年时,不管多拮据,爹都会买一斤牛肉,一个猪肚过年。
娘会将牛肉切成丁炒香,再混合白萝卜,放在瓦罐里炖。
肚丝和香菜丝辣椒丝一起爆炒。炒到一半时,娘会挑起一条肚丝让爹尝尝熟没熟。
然后爹就会一边傻笑一边嚼肚丝一边继续烧火。
难怪刚才想也没想,牛肉炖萝卜和爆炒肚丝的做法就冒进了我的脑海。
因为在我的记忆中,这两道菜的香味就是过年的香味。
有多久没过过年了?
又孤独了多久?
用筷子从锅里挑起一根肚丝,轻声对天夜说道:“尝尝。”
出人意料,他没有丝毫迟疑,探过身咬住了肚丝。
“八分熟。”他一边哈气一边道。
“哦。”
热气不断从锅里泛起,熏得我两眼泛红。
做好饭,天夜摆好祭品祭祖。
祭品的摆放有很多规矩,摆碗碟,放鞭炮都必须男主人做。
我乐得轻松,站在一旁当甩手大爷。
摆好祭品,天夜点燃火纸,手持三柱香,面对大堂,神情肃穆地禀道:“爹,娘,儿已加封官阶,封妻荫子,光耀笑家门楣,不负爹娘厚望。”
说罢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胸膛里的热流猛地涌动起来,眼里雾气蒙蒙。
记得以前爹曾对天夜说过,要他努力念书,当官,让我做、官太太。
原来,他还是我的行风,一直是,从未改变。
可我早已不是他的晓一。
待他起身,我也拿起三柱香点燃,在心里默念。
“爹娘,我对不起你们,对行风不忠。还救了杀你们的仇人,害你们大仇不能报。如今燕军围城,帮不了他。二老一定要保佑行风平平安安,逃过此劫,以后觅得良缘,为笑家传宗接代。”
身后的庭院里,行风院中点燃了一挂鞭炮。
噼里啪啦的声音震破了寂静的天空。
像回应似的,四面八方也陆陆续续响起了鞭炮声。
过年了。
不管是燕国人,还是承天人。
不管是太平年头,还是兵临城下。
人们都不会忘记过年。
过年时,战争停止,仇恨消亡,一切都沉浸在温馨的年味中。
伸手接住一张飘然下落的鞭炮纸,微微一笑:“行风,吃饭了。”
行风正拿着火石往回走,闻言,他抬起头,惊愕地睁大了眼看着我。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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