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一乘风》第43章


伸手接住一张飘然下落的鞭炮纸,微微一笑:“行风,吃饭了。”
行风正拿着火石往回走,闻言,他抬起头,惊愕地睁大了眼看着我。
我走进院子,牵起他粗糙的大手,转身就走:“吃年夜饭。”
“你叫我……什么?”他犹犹豫豫地问。
我毫不迟疑地答:“笑行风。”
他浑身一震,没再说话。
手指渐渐滑进我的指缝,与我十指相扣。
细雪霏霏,雪雾朦胧。
手心暖融融地贴在一起,恍若永恒。
眉心砂(31)
以前吃年夜饭,爹会给我们讲很多小故事。
今天的年夜饭吃得很安静。
我像以前一样,翻出菜里的牛肉,夹给他。
他一边吃,一边给自己和我斟酒。
有时,两人相视一笑。
有时,我们低头各吃各的,若有所思。
清冽的冷酒软软地滑下喉咙,一会儿就冒起了热呼呼的暖气。
熏得人脸颊发烫。
继而血液澎湃,烦恼全无。
我们没有说话,
我觉得自己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他说,却不知如何谈起。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温馨的烛光溢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屋外不时有阵阵鞭炮声传来,温馨而热闹。
时间如均匀晃动的摇篮,咿呀咿呀的,慢慢流淌,平静而安详。
……
夜越深,天越凉。
盘中的菜渐渐冷却,就连瓦罐中的牛肉也失去了热气。
在酒劲的作用下,我晕晕沉沉,歪东倒西。
但年夜饭要持续到新年,顺便守岁祈福,这才吉利。
不能睡,我要坚持。
坚持……
突然,身体一晃,房子骤然一歪!
重新打起精神时,发现自己已躺在行风大腿上。
他正低头凝视着我。
脸上浮着淡淡的酒晕,澄澈的灰眸清淡柔和。
“再熬一会儿。”
听见他温柔的声音,犹如闷棍击中心脏。
顿时,委屈的泪水决堤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
拉起袖子,捂住脸,嚎然大哭。
该死的,他有多久没对我这么好了?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关心他,他凭什么把我欺负那么惨?
他轻声道:“莫哭。”
“我难过,”猛地起身,借着酒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凭什么说我背叛你?我比你大……你得听我的……我想你……你不出现……来杀我……也……好……你欺负我……”
他怔忪地看着我,良久,揽住了我的肩:“莫哭。”
不劝还好,一劝我哭得更加大声,畅快淋漓。
“我是……对你最好的人……你混……”
……
正哭着,爆竹声忽然变得无比密集,盖过了我的哭声。
止住哭,移开袖子,只看见五彩缤纷的焰火遮蔽了天空。
开门鞭炮响了,新年到了。
梦也该醒了。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的酒杯里重新倒满了酒。
行风直直地盯着酒杯,指尖悬在杯子上方,拈着一颗鲜红的药丸
“他和我,你爱谁?”
声调平淡而冷漠,一如往日。
杀气,重新在四周腾起。
该来的终于来了。
我抬手拭去脸颊上的泪珠,微微一笑:“行风,我从没骗过你,永远都不会骗你。”
他手指一松,药丸噗通落入酒中,瞬间化开。
“喝了它。”依旧盯着酒杯,眼眸中闪着寒光。
新年到了。
梦醒了。
不就是毒酒吗?
人生在世,图的就是快意恩仇。
咬咬牙,拿起酒杯,努力对他笑笑:“行风,进入笑家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爹娘是大好人。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珍惜爱你的人。”
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身体霎时变得沉重无比,重重地趴在了桌子上。
酒杯从手中跌落,摔得粉碎。
行风的脸在我眼中渐渐模糊,不辨五官。
朦胧中,他拉起我的手,贴在脸上:“姐姐,你爱我吗?”
坚硬的喉咙,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可我不想留下遗憾,用力答:“爱过……对不起……”
手从脸上滑落。
“你骗我。”他冷冷道,“骗子,你不是莫晓一。”
黑暗淹没了窗外灿烂的烟花。
平和,宁静。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我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浑身放松。
终于解脱了。
“一一,一一。”
谁叫我?
睁开眼,循声看去。
明月当空,天地间笼上了一层清透的淡蓝色。
高高的假山上坐着一个人。
柔媚的眼眸明如镜,白皙的面容仿佛泛着淡淡柔光。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件鲜红亵衣,一双白皙的赤脚悬在半空中,秋千似的晃动。
他微笑地凝望着我,柔声道:“一一。”
霜奴!
我又惊又喜,拔腿朝他跑去。
“咚”的一声。
霜奴不见了。
头疼欲裂,眼前金星飞窜。
亲娘啊!
我龇牙咧嘴揉了揉被撞肿的前额,完全清醒。
这是在哪?
我伸手朝漆黑的四周的摸去。
手未伸直,便碰到了坚硬的木板。
我好像被关在一口箱子里。
扣扣箱板,回声很闷。用力一推,根本推不开。
定了定神,我终于明白过来,我在棺材里。
我在棺材里 ……
我他妈被活埋了!
抬起拳头,使劲砸棺材板,大声喊:“笑行风,我还没死,放我出去!”
“快放我出去,混蛋!”
……
喊了一会儿,外面没一点声响,倒是我累出了一身汗。
棺材里的空气也变得又闷又热。
冷静,冷静。
红毛怪教过,杀手招人恨,经常有杀手被人活埋。
如果倒霉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冷静。
我放缓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现在我武功全无,打碎棺材板是不可能了。不过拼一拼,用指甲割断自己的喉咙还是可以的。
长吸一口气,运气于指尖。
怎么指尖这么热?
心中一阵狂喜。
难道武功又恢复啦?
我屏住呼吸,试着运了运气,果然功力已恢复大半。
激动得差点迸出眼泪。
凝气静神,全力将拳头击出。
“咔——”
棺材微微裂了一条缝。
从坚硬程度看,这副棺材是用上好木材打造的,很符合官太太的身份!
我愤愤暗骂,
没用的官老爷,杀个人都杀不透。
好吃懒做的天阁人果真比不上我们地阁的杀手!
终于,棺盖裂开了一个大洞。
我迫不急待地坐起身,深吸一口气。
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全身舒畅。
得救了!
不对,棺材没有被埋在土里,而是放置在饭厅里。
棺材下垫着两条长凳。
饭厅中一片昏黄,桌上还放着未收拾的碗筷。
怎么回事?行风还没把我埋喽?
“莫姑娘。”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一个黑衣男站在棺材旁。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晕头晕脑,脱口问:“你是谁?”
他微微一笑:“我是合林,莫姑娘不记得了?”
合林?
有些耳熟。
对对,他是行风的手下,对我很客气的那个。
我点点头:“我记得你,你想干嘛?”
他道:“阁主让我守在这,等莫姑娘从棺材里爬出来。”
守在这?
那他刚才一定听到我的呼救声,也知道我在棺材里折腾喽。
没人性啊!
冷血啊!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天夜是不是告诉你,如果我没被他毒死,就让你杀了我?”
他微微欠身:“阁主不仅没给莫姑娘下毒,还替姑娘解了散功之毒。他让我转告姑娘,姑娘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不是他的妻。他不会杀姑娘这样的杂碎脏了自己的手。把姑娘装在棺材里,是给姑娘一个教训,让你以后别再招惹他。”
胸口一阵闷痛。
行风若真想杀我,怎么可能杀不透?
轻声道:“放心,我绝对不再招惹他。”
说完爬出棺材,用掌心擦拭着指尖的血迹,喉咙干涩到发痛。
不相干的人?
这样最好。
就让白奴永远活在他心里吧。
他们是相爱的。
“姑娘,“合林将一把通红的刀递到我面前:“阁主已同皇上一起突出临州,他让我将这把没用的刀转赠给姑娘。估计不久燕军就会攻入城中,姑娘自己保重。”
我沉默了半刻,接过雀魂,慢慢地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刺鼻的硫磺味。
扭头一看,合林正拿着烛台点燃屋内的幕布。
“你干什么?”我问。
他道:“阁主吩咐,让我将房子付之一炬。姑娘还是快走吧,别被烟呛着。”
烧了这幢房子?
胸口闷得难受。
我长吸一口气,跨出了门槛。
可能去哪呢?
到处都在打仗,哪里才是归宿?
我呆呆地站在庭院中央,脑海里一片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渐渐浮起了一丝肚白。
浑厚的号角声、喊杀声、呼号声沉甸甸地从天边传来。
攻城战开始了。
我回过神,将雀魂背在身后,又看了看那幢正在熊熊燃烧的房屋,迈步朝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走去。
眉心砂(32)
越裳原本是东部重镇,一场大战后,城市几成废墟。
我带着晓二、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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