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师灭祖》第33章


一旦完成未了之事,也是将自己大卸八块以谢滔天大罪的时候了罢。
自那场暴雨起始,西南崇山峻岭连日阴雨绵绵,难得出一会儿太阳,转眼又铅云密布,最难以忍受的是腿上疼痛,一阵紧似一阵,越是湿热的节气越是犯得厉害。
这日一口气穿过过鄂蜀交界,连日颠簸致使右腿有些怪异的麻木,随便钻进一片密林,背靠大树坐下,原想稍作休憩,这一坐直到日落西山,根本再难站起,干粮早已吃完,入夜之前找不到客栈八成要死在这里。
昏昏沉沉间,只闻马蹄声急,此时早已是惊弓之鸟,试想头一遭是大师兄,第二轮换成二师兄,均无斩获,这次必然是师父亲自出马。
单腿蹦着也要跑!
一行人顷刻间围了过来,仓促中大概瞄了一遍,没一个熟脸,此次行动果然非比寻常,盛怒之下的师父杜绝了一切徇私的机会。
“我等乃洪王殿下贴身侍卫,前来接迎杜姑娘。”
我已做好目睹主角出现的准备,谁知等来这句一知半解的话儿:“洪王殿下?”
为首的那个道:“姑娘难道不知老王过世,世子已继承蜀中郡王之位么?”
我简直一无所知,可见消息滞后到何种程度。
随这群精悍的人马回到王府,洪洛果然在正厅等候,见我满面风尘似魔似幻的样子,哭笑不得地迎上几步:“好久不见,老友别来无恙乎?”
我看起来像无恙吗,不苟言笑的世子大人何时变得爱捉弄人,不仅如此,脸上神采也比当初飞扬多了,越发显得玉树临风卓尔不凡,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极其滋润的光辉。当下不予理睬,拣了张看起来软乎的椅子坐了,伸个大大的懒腰,调整一个最为舒服的坐姿,好整以暇地:“冰糖雪梨怎么还不上来——”
他大笑几声,命人将茶水换掉:“没想到姑娘仍然惦记着这东西,倒比对人还长情。”
“你是因为继承王位春风得意呢,还是遇着什么天大的好事?”挖起一大勺梨子送进嘴里,果然满口清甜:“和一年前变化不是一般的大啊。”
“二者兼而有之。”
看起来颇神秘,一路上精疲力尽,暂时没有探索的兴趣:“为什么急着见我?”
“我本就欠你一个人情。”他微微一笑:“若非当日答允放琴瑟一马,她还在牢里忍受着非人的日子,而你眼下又刚好遇到麻烦,如此难得的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我可不想早上一睁眼就惦记着世上还有一位债主,相比之下,少一位债主比多一个朋友值得庆贺。”
“那只是举手之劳……”
“却让我终身受益。”
“哦?”
“你看起来很累,沐浴梳洗,明日再叙罢。”他示意左右领我先去休息,自己先行离去了。
留一个谜底不公布,丝毫不顾人家被挑起的好奇心,太缺德了。
我发誓,我今后的小说一定不会这样写!
第44章 第 44 章 独卧文园方病渴
翌日早晨起来,吃罢可口的茶点,仍旧惦记着昨日洪骆口中的天大的好事,出客房顺着游廊走了没一会儿,远远瞧见九曲石桥的尽头坐着一人,乐声隐隐传来,衬得那人的背影好生寥寥。
走进一看,可不是洪骆,正听戏呢,那临水的小戏台上咿咿呀呀不绝于耳,看客显然已入境了,双目微合,十分神醉:“身边也没个随从,哪里是王爷的派头。”
“说实话若没个清净,这王爷我原本也不愿做的。”他缓缓睁开眼睛:“都说我做世子时不似这样贪图享乐,自从沿袭王位倒变得畏首畏尾得过且过了,然而他们如何知道,这世上许多不平事,看见了未必能管,能管未必治标治本,纵舍得一身剐,未必能留个好名声……”
看来小王爷初登王位时曾励精图治,却被现实打击成这幅模样,活像一条被腌的萝卜。
短短三个月,我错过多少精彩的情节。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指了指戏台上的青衣娘子:“既要享乐,就彻彻底底的醉生梦死,方不枉酒色狂浪之徒的本色。”
他垂下头,甚是失落:“却也做不到。”
“忧国忧民过了,现在可以说说轻松惬意的事儿了罢,除了一夜之间由世子变成了洪王,还遇着什么天大的好事?”
“对我来说,什么事值得欢喜成这个样子,你应该猜出八九分。”
“你把琴瑟弄到手了?”
他有些发窘地别过脸:“什么叫弄,这个字不好。”
原来真是出了这等妙事:“哦,对不起,那是怎么搞回家的?”
“这个搞字,也太不好。”
咬文嚼字,我不过是想要表达那个意思嘛,什么字眼岂非差不多:“是如何……喜结连理的?”
他这回粲然一笑,不住拨弄着折扇的玉柄,笑纹久久不曾散去:“并没有正式拜堂,只因父亲过世未久,蜀中习俗须三年后方可行嫁娶之礼。”
“那是自然,琴瑟也不愿你背负不孝的罪名。”安慰他几句,终究忍不住问道:“虽只有一面之缘,也看得出她和寻常女子的脾气大相径庭,呃,我的意思是她如何肯放弃自由做你的王妃?即便寻常女子也有不堪身份束缚的时候。”
他思索片刻,茫然道:“我也不知,总之她这一年变化许多。”
“你也变化许多。”
“哦?”
“还记得一年前你为了琴瑟向我求情时说过什么?站在各自的角落,一辈子遥遥相望。当时真觉得你们永无可能,谁晓得现在柳暗花明,没奢望奇迹的人却拥有了奇迹。”
终于可以对着石琰的影子说,你妹子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早已不需要旁人操心。
你可瞑目。
原来殚心竭虑解决不了的困境,时间轻而易举就可摆平。
“琴瑟在哪里,我有话对她说。”
洪洛一笑,朝台上示意,未曾明白他的意思,忽闻那乐声停了,青衣丽人挽着水袖轻飘飘落在我们面前,那双眼睛亮如星子,衬得周身灵气逼人,即便粉妆遮盖不识得本来面目,也该识得这轻身功夫:“这唱的哪出?你们夫妇二人自娱自乐,羡煞旁人呐。”
琴瑟笑得花枝乱颤:“我捏着嗓子唱这么久,还未被你识破,早不耐烦了……”
我委实必先前迟钝不少,也许打从心底将琴瑟看做自己人,王府之中用不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伎俩:“你的王爷好小气,来了两次,都把我闷在房里,大好风景不知请我欣赏,咱们边走边说罢。”
琴瑟与我并肩向那荷塘走去,后头的男人却不干了:“我不嫌你们罗嗦,你们倒嫌我碍事。”刚好有侍卫前来传报事体,洪洛听后脸色颇为凝重,留在原地依旧问着什么,转个弯儿就瞧不见了。
四下无人正合我意,踌躇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她:“我差点儿做了你嫂子的。”
她面露不解之色,我将原委悉数告之,听闻石琰已逝,脸上的粉彩顿时被两道泪水冲开,露出清晰的肤色,琴瑟捂着脸孔,瓮声道:“我去洗把脸,你且等我会儿。”
“不妨。”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琴瑟换了身常服来了,神色已然平复,唯独双目浮肿。
看她的样子,倒担心自己的眼睛也留有哭过的痕迹:“他不让我说出真相,一来怕你自疚,二来担心你不顾一切的向金太傅寻仇,枉费他多年暗中保护你的良苦用心。”
“没有十足把握,我不会出手。”
见她语气定定的,也便将劝阻的话咽了回去:“其实有洪洛那样的男人相护左右,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原先暗中保护你的人也可撤去。”
“我说前阵子找我麻烦的人怎么凭空少了,我哥认识你,算他有福,未能与你做成夫妻,却是他没福。”神色间显然比先前热忱许多:“今后若有效劳之处,万望相告,任君驱使。”
“嘿嘿,眼下就有一件。你未来的夫君甚是缺德,谜底解开一半,却未说你是如何被他哄到手的……”
琴瑟笑而不语。
又来了,小夫妻一条心,根本没把我这恩人放在眼里呐。
“并没有特别的原因。”
“啊嗯……你们敷衍的手段可不高明。”
“说了你未必信。”她沉默半晌,悠悠地:“去年入秋时节我大病一场,加上引发旧伤,十口气剩下三两口,好在命大,渐渐缓了过来。一天半夜醒来,闲来无事,想着推开窗子吹吹夜风,谁知看见一人立在雪地里,纹丝不动,裘衣上已然落了厚厚的雪,虽是初冬时候,子夜的寒气却够人受的,他那样身份的人,竟未带一名随从,孤零零吹着北风,不时往阁楼上张望。”
“没想到他将你看的这般重。”
“四目相对,我一时百感交集,怎能不请他上楼小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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