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情事》第54章


彤管留在殿中整理阿茉的衣物,她一件件叠起那些裙衫,不时地用手轻抚丝帛上精致得令人心惊的刺绣,不觉有些恍惚,想起自己幼小时母亲还在世,似乎也有过这样的时光,母亲叠着衣服,自己偎依在旁边用小手轻抚衣上的纹饰,小小的心灵里又羡又盼,恨不得一夕就长大成人,也可以穿上那样美丽的衣裳……
碧叶的语声传入湘帘,惊醒了彤管,她连忙回过身来,将叠好的衣衫放进箱柜之中。再回转身来,正看到碧叶焦急的脸:“陛下来了。”彤管笑道:“陛下又不是经年足迹不至,你何用惊慌成这样?”“哎呀,彤姐姐你不知道,陛下是听说君侯卧病不能上朝,特意过来视疾的!”
彤管此时心神已经清明,心下忖度:这可真是不巧,君侯恰恰陪公主赏花去了,并非真的卧病在床,此事说小则小,皇帝呵呵一笑也就罢了;说大则大,弄不好就是欺君之罪。她又想,有公主在后面,总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这样一想,心里便安定下来,沉声吩咐碧叶:“你即刻去园里禀报公主,这里的人先随我迎驾。”
皇帝今日是去太学巡视皇室子弟的课业,恰好曹襄也在,便临时起意,带着曹襄一起来看望平阳公主。曹襄自袭爵之后,因为年纪幼小,加上太后和皇帝的宠爱,只挂了一个侍中的虚衔,并未担任实职,只每日在太学学习儒家经典。他因为母亲改嫁汝阴侯,而自己与继父相处不洽,便常年住在太后的长信宫的偏殿里,偶尔出宫也是回自己的府邸,母亲这里只是来请安时略作盘桓,所以在皇帝舅舅面前也是毫不拘束。
曹襄随驾一入府门,便飞跑去找阿茉,皇帝却倒背着双手,不慌不忙地打量着白华殿里迎候的众侍女。他头一次见到彤管,并不忙叫她起身,反而仔细端详了她半晌,才笑道:“怪不得人人都说皇姊的府里净出美女呢,这不又是一个标致人儿!”彤管咬咬嘴唇不敢应声,旁边的内侍谄笑着接道:“可不是,公主会调理人儿呀!前边一位卫夫人,后边……”
话未说完,人来禀报,公主携着驸马过来见驾了,皇帝才开恩让彤管起来。彤管不敢抬头,就这样低垂着颈子一直退到殿外,才松了一口气,无人处,抬起衣袖拭拭额头的冷汗,这才发觉身上的薄衫已经汗透了。
只见远远走来一队侍女,环伺着鲜衣丽容的主人一家。曹襄挽着阿茉走在前面,口中兀自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后面跟着满脸无可奈何的夏侯颇,皇帝突然有些羡慕曹襄。
皇帝并没有立在原地等候自己的皇姊,至尊的身份使他可以不必等待任何人。他随心所欲地踱进寝殿中,只一个眼色就令还想跟进来的内侍噤若寒蝉地退了回去。这寝殿中的布置很是疏朗别致,却没有像宫中各贵姬的寝宫那样熏香,而是只有一缕淡淡的花香,若有若无地在鼻尖缭绕。
皇帝慢慢步入内殿,见衣架上斜挂着一件寝衣,水红霞飞色,艳冶与纯净竟那样融洽地交织在一件衫子上,皇帝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将寝衣取下来,手指却在离衣架半寸的地方停住了。他终于没有碰那沾染了阿茉太多气息的衫子。寝台边的毡毯上并排放着两双软底便鞋,看得皇帝心中生了一根刺。这根刺在看到夏侯颇扶着阿茉进入殿中时,便扎得更深了些。
“汝阴侯在家做的大好事!”还未等夏侯颇跪下见礼,皇帝已经先发制人。夏侯颇微一愣怔,倒也并不惊慌,只沉着施礼毕,方才徐徐回禀:“臣因偶感风寒,抱恙在家中修养,不知陛下何出此言?”
皇帝笑道:“既然是抱病,为何还有闲情逸致去赏花游园呀?”阿茉已经落座,此时便皱皱眉头,说道:“是我见君侯笼闭室中多日,拉他去园中散心的,陛下莫要为此事责怪我家君侯吧。”阿茉这样公然护短,反令皇帝无法继续诘责夏侯颇,只得呵呵一笑,说道:“姐姐与汝阴侯可真是伉俪情深,令人生羡!”
皇帝不再纠缠于夏侯颇称病不朝之事,转而问起那新来的侍女彤管,阿茉笑道:“如今我身边只这一个得用的人了,陛下还要打主意吗?”皇帝但笑不语,阿茉便命彤管将新沏的茶端上来。彤管倾身为皇帝斟茶时,皇帝虽调笑她了两句,却已将讨她进宫的心思给打消了。
一时饮茶毕,阿茉命彤管带曹襄去豹园看初生的小豹子,曹襄欢喜地去了,这里阿茉便屏退了侍从,问皇帝道:“陛下心绪不佳,今日并非无故到访的吧?”皇帝正自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中的五彩珐琅釉茶盅,闻听此话便抬起头来诚恳说道:“果然最知道朕的就是皇姊——朕心中烦乱,却无人诉说——淮南王反了。”
阿茉大吃一惊,急忙问道:“京中没有风声啊,陛下的这个消息精准吗?”皇帝叹道:“朕原也盼着是误报,但是淮南王的长子刘不疑已经上书检举其父的种种谋反举动,证据确凿,不得不信啊!”阿茉默然,刘不疑是庶出,一向不得淮南王的喜爱,身为长子都没有被立为世子,也很少进京,阿茉对此人几乎没有印象。阿茉想: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会令一个儿子来检举父亲的罪行,并不惜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呢?
想着往日与刘陵的情分,阿茉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他是肯定脱不了干系的了。她低头轻轻问道:“陛下如此笃定,想必是已做了万全的布置,只是陛下要如何处置淮南王一族呢?”皇帝皱着眉说道:“朕正是为此事烦恼,谋反之罪按国法应族诛,只是朕登基以来,还未刑伤过皇室中人,当年先皇经历七国之乱,每一提及,便痛心疾首,朕委实不愿同室操戈。”
阿茉心中一动,想要为淮南王父子求情的话就在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突然想到:以刘陵的孤傲性气,事已至此,如何肯忍辱苟活?为他求情留下一命,会是他心中所愿吗?
皇帝已经与夏侯颇谈论起派兵、问罪、征讨、善后等诸多事务,这些都是夏侯颇所长,他回答得有条不紊。皇帝一边用心听他的见解,一边暗自品度着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是个才干优长的青年俊杰,只是可惜了……
待到夕阳将碎金慷慨地洒到西窗里时,院中传来曹襄嬉笑玩耍的声音,皇帝才想起宫中还要进行一次例行的祭祀,便匆匆告辞。阿茉夫妇恭送圣驾之时,皇帝突然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对了,朕想起一事,一直要问问汝阴侯:那日淮南王离京时,丞相率百官相送,丞相曾经屏退百官,与淮南王耳语良久,据说当时只有汝阴侯在侧,他们说了什么?”
夏侯颇不料皇帝会突然问起此事,震惊之下竟没有往日的灵动机变,张口结舌了半晌,才讷讷答道:“……只有臣在侧吗……时日已久,臣记不清白了,似都是官场应酬之语……并无悖逆之言。”
皇帝在鼻子里笑了一声,说道:“哦,原来汝阴侯记不清白了,那这几日在府中养病,就顺带着好好想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
、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武帝建元五年,春分日地震陇西,夏大旱,立秋日星陨如雨,冬无雪。
这是天灾人祸摩肩接踵的一年,整个朝廷,乃至整个天下都因淮南谋反一案而惶惶不安。在皇帝的周密安排之下,淮南王尚未举事便已失败,皇帝随后命宗正持符节去淮南处置,使节未至,刘安自杀,使节诛王后、世子以及与谋反有牵连的宾客、谋士、豪杰三千六百人。
从淮南王府中搜出了大量的书信,牵连到了越来越多的各地的诸侯以及在京的朝官们。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皇帝没有接受田汀⒍偈娴热私樾诺茸镏じ吨痪妗⒓韧痪痰慕ㄒ椋窃诔⒑透鞯刂詈钪薪辛艘淮未笄逑础W芗苹茨弦话福芮A恢锷钡娜耍锪酵蛉酥啵┏抢锞曷幼呕蚺ɑ虻难任抖?br /> 汝阴侯府中,袅袅的香烟在府中各处飘散,今年的香料比往年用得多出了好几倍,可是依旧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杀戮的气息。阿茉端坐在白华堂上,身上披着一件白狐的大氅,松松地没有系带,衬着棠棣色缀满珍珠的帛裙,华贵中透出一股不经意的清新优雅。她正在专注地调制香料,几个精于此道的侍女环伺在周围,不时轻言细语几句,提些建议。
一个名叫文君的年青侍女一边用玉杵捣着冰片,一边笑眯眯地说道:“今日配制的冰魄虽然香气很是浓郁,但是比起前些时公主佩带的那种香身丸的气息,还是远远不及,那种香气真是清雅不凡,公主何不再配制一料呢?”
阿茉有些怅惘地说道:“那香丸是西海律国进贡的龙脑香与豆蔻等香料配合制炼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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