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见浮生不若梦》第39章


第四天清晨,贝克带着鲜花到医院来看我。大概是见来得晚了,神情有些羞愧,不大敢正眼瞧我。 
我收下花,叹了口气,柔声道:“谢谢。这两天你都住在哪里?” 
贝克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地道:“我一个同学家。今天想回来拿点衣服,听到电话里留言,才知道你住院了。” 
我瞟了一眼窗前的江上天,知定是他所为。难得他连这些琐事都替我想到,思虑慎密之外,更见用心良苦,不由人不感动。 
“你要住同学家,也好,”我沉吟了一下,“记着不可太麻烦别人。公事也别忘记了。” 
不知不觉俨然带出一丝叔叔的口气,贝克听惯,还不怎样,江上天在旁却是似笑非笑,挑起了一抹唇角。贝克也象觉察,脸微微一红:“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几日不见,语气也生疏许多,是缘份真正将尽了罢?暗叹了一声,我微笑道:“贝克,我没什么事,你去忙吧,有空再来看我也不迟。” 
贝克应了一声,默默地往房门走去,手才触及门把,却又迟疑地停了下来,转过身:“王。” 
我挑眉:“什么?” 
“我知道不应该说……可是……我猜,你要走了。”贝克深吸了口气,眼睛望向地上,“我爱你,王。” 
我一愕,一时不能反应,江上天不知何时倒了杯咖啡,随意地坐在我身旁啜饮:“年轻真好,能将这个字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贝克也不理他,只是抬起头,凝视着我:“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我不如你们,不如他。我也不想怎样,只是想这份心意,让你知道。我爱你。真心的。” 
我原可以分析说,这不过是种雏鸟本能,或恋父情结,但看着贝克朴实诚挚的模样,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室内一时陷入难言的沉默。 
不多一会,贝克平静地向我们点点头:“我先走了,王,如果有事,你知道怎样找我。” 
病房门轻轻地被转开,再轻轻地被带上。 
贝克的身影消失了许久,江上天才苦笑道:“我竟有些佩服这小子。” 
“我们都太老了。”我低喟道。
接下来的半个月过得平静无波。病房里永远是清清净净的白色,衬着药瓶的冷漠,江上天带来的每日一束花是唯一的鲜艳。由于封锁消息,没人知道我在这里动手术住院,自也谈不上看望,倒是司徒飞匆匆来看过我一次,留下点药,又匆匆离去。他最近忙于接手及清理新地盘,自然恨不能一天多出四十八小时。 
江上天对我仍然体贴。从他的眼光里我看得出坚持。但我却始终报以沉默。 
有件事我要去做。不做到,这辈子我都要活在被追杀,被通辑,不得不仰仗别人过活的阴影和痛苦中。 
没有自由,没有对等,无从谈爱。 
而那道我此生最大的枷锁,如果不能用我的死亡来解开,那么……就用他的罢。
是夜,我邀江上天对饮。异国的月色透过白色纱帘映下来,一般的清辉寂寂。 
“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我笑吟吟举起茶杯,自从入院后,我便再没见过酒的模样,说不得,只好以红茶代替。江上天被我拉坐下,分明有些诧异,却未多问,含笑举杯相应:“请。” 
“有件事,想求你。”我道得直接。 
江上天瞧了我一眼,微微一笑:“说罢。” 
我沉吟措词:“我想去了结一些事。” 
“格雷么?”江上天立刻会意。 
“是。” 
这就是男人间说话的好处,简明,直接,无须纠缠。 
“要我做什么?”江上天目中闪过一线光芒,兴趣颇足。 
我犹豫了一下:“这两年来他怎样?” 
“格雷么?深居简出,行事低调。”江上天耸耸肩,“那次之后,他的防范更加严密,我们至多只能查出他住在哪里,却查不出内里情况。” 
我下定了决心:“好,我去找他。” 
“叙旧?”江上天懒散地把玩着杯盏,明知故问。 
“去看看……” 
我终于还是把杀他这两个字吞进肚中,江上天却似从我的话语中听出杀气,淡淡一笑:“一起去罢。” 
当夜,特级病房里传来如下对话。 
“……你的床在那边……” 
“……我知道……明天要走了,让我抱抱你……” 
“……不要乱动,我还是病人……” 
“……” 
最后的结果是一声重响,某人不小心跌落到地上。至于是床太小不够空间,还是被人踹落,那却是不可得知的事。 
江上天只送我到宅院的入口。是我的坚持。无论怎样,我希望由自已的手来解决。 
决心一旦确定,真要行动,实在是很快的事。这一路辗转,由飞机而汽车,万里风尘仆仆,终于来到意大利南部这座名为绿地的庄园。 
根据情报,格雷两年来便一直隐居于此。事实上,当我瞧见便想起,这原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产业,我儿时也曾去过数次,对内中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我凝视半晌,正想走过去,江上天突然拉住我,欲言又止,终于道:“小心……格雷绝不会杀你,所以我担心的反是你会自伤——答应我,无论怎样,都不可轻生。” 
为什么他会说格雷不会杀我?我有些奇怪,却已无暇理会,扫一眼庄园四周埋伏满的人手,笑道:“你放心,我自会照顾自已。” 
江上天又一次检查过我内衣袋中的微型发送器。这个小玩意儿能让我全球定位,叹道:“去吧。记着每隔半小时发一次迅息,半小时之外,“顿了一顿,看向四周,”这些人,就该派上用场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原应欣慰,却不觉微夹了些苦涩,这情形,倒象是某幕惊险剧,只是结果却未知。 
然而无论我怎样猜想,却未猜到,等待我的会是这样一幕。 
“什么?!他不见我,要我回去?!” 
我自客厅的沙发内霍然而起,瞪着眼前恭敬传话的仆人。十分钟前我直接敲庄园大门,自报身分,求见格雷——我的名字在这里应是无人不知,当即便有守卫半监视,半礼貌地将我直领入内——谁也不知,入内通禀的结果会是如此。 
这原是好事。可万里迢迢,飞山度水地来了,我怎肯就这样敷衍回转了事?微扫一眼四周,守卫都远散在台阶下,心中已有了计较。 
“别动,带我去格雷的房间。”以枪发话,效用总是其灵无比。一把极小的掌心雷,便已够叫仆人白了脸色,乖乖听话从命。
花木扶疏,院落层层叠叠,转过弯,一幢独立起居,红砖白瓦的古式房屋已近在眼前。我悠闲自若,枪掩在腕底,四周守卫虽多,我与仆人一前一后走去,却无半个人怀疑。 
“他走了么?” 
仆人敲门时,里面冷冷传来一句问话,隐隐透出烦躁几许。 
若说我原先还有些疑心,听了这句话后,再无怀疑。 
这声音,不是格雷还会有谁。 
阳光透过旧式庭院的窗棂映了进来,古老沉重的桧木桌上随意散着几卷文帧,空气里弥漫着微尘和恍惚的气息,衬得窗前软榻上,午睡才醒的那个男人,表情格外幽暗。 
我推开仆人,踏进房门,心中虽已有准备,却仍是一愣,第二眼才能确定,这才坐起,光影里微微落寞的男子,便是格雷。 
面容仍是那般绝美,绿眸金发的璀璨即使在暗中也湮灭不了,气息却从狂嚣换成了阴郁,隐约夹杂着一股绝望,触目惊心。 
若说以前的格雷是一只优雅凶残的猛兽,那么此时这只兽,无疑已落到四面刀枪的陷阱中。 
想必是江和司徒,他们所有人的联手,已将他逼到江河日下,对于自尊心极高的格雷来说,这显然是最好的惩罚。 
“为什么不肯见我?怕我瞧见你的失败?”我淡淡前行了两步,好整以暇参观着敌人的态。 
格雷乍见我,先是惊愕,眸光迅速一亮,转瞬却全又黯淡,语气冷漠:“出去。罗觉,我对你已经没兴趣,你不必再自送上门。” 
我从容亮出枪,示意格雷将双手背到脑后:“抱歉,这次说话的人是我。在我背后,是一队强到足以毁灭你全部庄园的枪手。你不想认输吗?” 
格雷瞪了我半晌,突然狂笑起来,笑得连身躯都微微颤抖,右手却不经意地垂到了我看不见的身侧。我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扣下板机,装有消音器的枪管轻嗡一声,格雷的右肩已开出一片血色鲜艳。 
应是剧痛的,格雷分明脸色已成了苍白,却仍在笑,盯着我的眼光如讥如刺:“亲爱的哥哥,这些枪手,是你用身体作代价换来的罢?啧啧,平时装得那么清高,最后还不是一样被男人压?让我猜猜是谁,江上天;还是司徒飞?不过我怀疑这些男人是否能满足你那变态的欲望——” 
“住口!”我的声音陡然拔高。格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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