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歌》第12章


犬戎孩子不作声,低垂的眼睛里黯了黯,良久摇了摇头说:“他们洛人是人,我们犬戎人也是人,为什么比别人低贱?”
“没有的事,”秦柠笑起来的样子温柔恬静,“大地上的每一条生命生来都是平等的,高贵和低贱的分别也不是这样分的。”
“你明明看见他们对我们犬戎人的态度,为什么还说这种话!”桑亚冷笑。
秦柠沉默了一下说:“现在不一样,未必以后不一样。”
桑亚看了秦柠一眼,露出奇怪的神色,慢慢转过头去,梗着脖子发狠:“总有一天,我也要他们在我的刀下颤抖。”
秦柠淡淡道:“要是有那一天,我亲手杀了你。”
桑亚震了震。
“我可不希望自己救了一个杀人魔王,”秦柠口气平静,“你眼前已经死过很多人,你天天晚上做噩梦没做够,还要亲手制造那副画面?”
桑亚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这叫血债血偿!”
秦柠被这孩子眼里的仇恨浸得一寒,搬过他的头,凝视着他的眼睛柔声说:“桑亚,我知道你心里的仇恨和愤怒,可是等你长大就会明白,那样只能让更多的人陷入不幸,会有更多的孩子像你和宝音一样,离开家乡,被人欺负。看着我的眼睛,我告诉你,要是有那一天,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桑亚瞳孔收缩,倔强地瞪视着秦柠清澈坚定的眼睛。他终于承受不住,哼了一声转开眼睛。
“哥哥,哥哥,给我看看嘛!”清脆娇嫩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秦柠和桑亚望出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擎了一头墨顶青背的大隼在前面跑,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在后面追。男孩咯的一笑,将手臂一震,大隼长翼伸展,忽的腾空而起。小女孩儿吓得蹬蹬往后连退三步,小嘴一扁,哇的哭起来。男孩儿吓了一跳,唿哨一声收回大隼,挨到小女孩儿身边陪笑说:“阿敛别哭,给你看,给你看。”
小女孩儿揉了揉眼,见那大隼钢羽箭翎,一双金瞳光华灿烂,好看得很,抽噎道:“还要给我摸摸。”
“这可不行,”男孩儿笑道,“他骄傲得很,连我也不能摸它。”
女孩儿撅起了嘴。
男孩吓唬她:“你没见葛老三的手包着?就是被这家伙啄去了一块肉!”
小女孩儿大吃一惊,将信将疑地望着男孩儿。她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看见花厅里的秦柠和桑亚,突然伸手一指,睁圆了眼睛叫道:“哥哥你看,他的眼睛和咱们不一样,头发也不一样,是卷卷的。”
男孩儿看了秦柠一眼,又看了桑亚一眼,轻蔑地说:“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个犬戎嘛!”
“犬戎?”小女孩清丽的小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他们住在北方很远很远的黑森林里,那里可冷了,所以犬戎个子都小小的,不过那些家伙们跑得快极了,比猎狗还要好使,投枪准头也很厉害,文宣家里就养了一个,名叫虎头,那一回我们出去打猎,他可替文宣打了不少野兔!”
桑亚冷然道:“你才是狗呢!”
男孩儿跳起来,怒道:“你这贱奴说谁呢!”
“我说野狗!”桑亚毫不示弱。
“反了反了!”男孩儿额头青筋乱蹦,挥着拳头叫道:“你出来,少爷今儿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叫你知道知道王法。”
秦柠按住跃跃欲试的桑亚。
“以后我变成了杀人的魔头你再来杀我,”桑亚握紧拳头,克制着心里的怒气冷冷说,“现在别管我,让我出去。”
秦柠淡淡说:“我只是想对你说:小心点儿。”
桑亚一愕。秦柠淡笑,澄净的眼中有鼓励之意,“去吧,狠狠地打回来。”
两名少年对峙站住,像两头野兽。
“哥哥别打架!哥哥别打架!”小女孩儿拼命摇男孩儿的手,被男孩儿一把推开。她灵动的眼睛眨了几眨,跑到秦柠身边央求:“姐姐,你让他们不要打了好不好?”
秦柠微微一笑,摸摸她的头:“我可没这个本事。”
男孩儿摆个架势,朝桑亚招招手,桑亚却摇头一笑,朝他招了招手,意思是:你先上!男孩儿冷笑一声扑了上来。桑亚和宝音很小就被人贩子带出黑森林,正赶上北海打仗,人贩子死了,他和宝音流落在草原上。牧民无事时常摔跤玩,同龄孩子里桑亚是个好手,临战经验丰富,一上来就占了上风。
正打得热闹,萧府里几个丫头往这边送茶来,一眼看见打架的两人,都嚷起来:“少爷别打了,看老爷回来拿家法治你。”两个胆大的想拦,还没凑到旁边就被虎虎生风的拳脚逼开去,急得吩咐后面的:“快去快去,愣着干什么,快叫刘管事过来呀!”
“不许叫!看我打死这个不晓事的奴才!”男孩儿大喝着一拳打向桑亚面门。
“谁打死谁还没一定呢!”桑亚以硬拳挡开男孩儿的拳头,左脚勾向男孩儿的腿。
男孩一跳,灵活地避开桑亚的勾绊。他虽然开始吃了亏,然而一招一势都极严谨,分明是明师调教出来的,瞅个机会抓住桑亚的胳膊往背后一扭,仗着身体上的优势将桑亚压倒在雪地里,喝道:“认输不认输!”
“不认!不认!不认!”桑亚气得大叫。
“好小子!不信你不讨饶!”萧磊手上猛地用力。桑亚只觉整条手臂要断掉似的,痛得直喘气,嘴里却叫道:“死也不讨饶!想叫爷爷讨饶,等下辈子!”正叫着,臂上又是一阵剧痛,隐约听得“喀”的一声,似是手臂断了。
秦柠猛地站了起来,小女孩儿已抢先扑上去抓着男孩儿的手急叫:“哥哥放手!哥哥放手!你把他打死啦!”
桑亚正痛得眼前一阵青黑,忽觉压在身上的重量蓦地一轻,身体重获自由,他闭着眼睛将完好的一只手肘朝萧磊狠狠撞过去,却听一个娇嫩的声音“哎哟”了一声,突然传来丫头们惊惶万分的尖叫声。直觉是出了大事,桑亚睁眼一看,不由懵了——那小女孩儿歪倒在树底下,鲜血小泉般顺着额头往下淌,那个男孩儿目瞪口呆地坐倒在旁边的雪窝里,一张脸已经变成绿的了。
“我……我……”桑亚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脚步声响,不知多少人围了上来。陈伯听说这边打起架,急急忙忙赶来,正看见这一幕,三步并作两步抱住小女孩儿,心疼得不知要怎么样,连声叫人绑了桑亚,喝道:“无法无天了,相府也是你撒野的地方!唉哟,小姐,我的小姐,这这这,你们都是傻子啊,快去请大夫!”
正乱得不可开交,秦柠分开众人,将一条丝帕拢在小女孩儿头上说:“我就是大夫。”
陈伯冲她怒目而视,秦柠淡淡道:“我保证连一点疤痕都不留。抱他进房去,外人都摒退。”
她语气里有一种能安定人心的笃定,陈伯微一迟疑便答应了。
陈伯本来就看桑亚不顺眼,发生了这样的事,看他更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就算有韩渥寄的书信,伤了相府的小姐是小事么?一个卑贱的奴才,他怎么敢?如果不是秦柠为小姐治伤的手法那么神奇,他早就命人把这犬戎小崽子吊起来痛打了。
陈伯对那姓秦的姑娘拿捏不准,只等着老爷回来定夺,然而一直到晚间,都没见萧惟谨回来。依平时的惯例,衙门里有事要忙的话,萧惟谨总会派人捎回来话,然而一直等到戌时,依然没有一点动静。陈伯心里无端地觉得不安,亥时中刻,里面服侍的丫头一脸慌乱地出来叫他,陈伯跟着她过去,看见殷慧一身是伤,带着一名年轻男子出现在府中。相府防卫森严,这二人是怎么进来的?
陈伯心中正惊疑不定,就听见殷慧问:“萧惟谨呢?”
“丞相公干未归。”陈伯强压心里的不快回答。这个殷慧,当年搅得萧韩两家大乱,消失了许多年怎么突然又回来了?这张脸也是奇怪,都十五年了,她怎么一点都没变?如今的萧惟谨已经是大洛的丞相,她倒好,仍然一口一个萧惟谨,不知一点儿避忌。
忽然想起白天来的那个秦姑娘,陈伯又道:“一位姓秦的姑娘今天拿了韩大人的信来相府,秦姑娘带了个犬戎的孩子,那孩子打破了小姐的额角。他们是殷姑娘的客人,丞相不在,老奴不敢擅专,人还在小客厅里喝茶,殷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殷慧一怔。姓秦的姑娘自然是秦柠,犬戎孩子应该是韩渥送去的那孩子,他们怎么突然来了元明城,又怎么会打伤萧惟谨的女儿?
秦柠和桑亚整整一天被丢在小客厅里,茶早凉了,侍女们一个不见。桑亚一脸不耐,秦柠仍是一副平静坦然的模样。
四人见了面,秦柠恭谨地行了礼:“大师伯好,师叔好。”
吕子寒笑道:“我几年没有见你师傅了,他还好吗?身子有起色没有?”
“师傅还是老样子,就是咳嗽得比以前更厉害了些。”秦柠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