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歌》第13章


吕子寒笑道:“我几年没有见你师傅了,他还好吗?身子有起色没有?”
“师傅还是老样子,就是咳嗽得比以前更厉害了些。”秦柠道。吕子寒是大弟子,秦柠的师傅付念余排行第二。大荒门的秘术派系众多,每一派系的知识都浩入烟海、深不可测,穷人毕生的精力也难以学尽。付念余天份高,同修木系和铁系两派,无论医术还是铸造术都极为精湛,奈何先天体弱,木石不药,常年卧病在床。
飞快地朝沉着脸站在旁边的陈伯看了一眼,秦柠抢先将白天的事讲了一遍。她口齿伶俐,三言两语将萧磊如何挑衅在前,桑亚如何不堪受辱愤而反抗,后来如何不小心伤了萧敛的事一一道来。白天秦柠没有争辩一辞,这时平静地陈述经过,陈伯原本因为心疼萧敛积了一肚子怒气,听着听着也不由觉得是萧磊的错了。
末了,秦柠微笑道:“那孩子就是停云师叔生的女儿吧?长得真漂亮,和停云师叔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幸好伤口不深,我又带着碧瑚续玉膏,不然留了疤可就不好了。她为保护桑亚受了伤,别说桑亚心里难过,从前停云师叔待我最好了,万一留一点疤,我魂归灵河的时候也没脸见停云师叔呀。”
停云去逝虽早,在萧府极有威望。陈伯听了秦柠的话才知道秦柠和停云的渊源这么深,想到白天故意的刁难,不禁微觉愧然。
殷慧目注桑亚,“他的伤好了么?你就带着他到处跑。”
秦柠道:“他弟弟宝音不见了,韩公子说很可能被人贩子带到元明城来了。他一醒过来就吵着要走,他那伤哪里走得了,我拗不过他只好带他来元明城了。”
殷慧的目光静寂幽深,逼视人时如有实质,很少有人受得了。桑亚眼光闪了闪,随即倔强地与殷慧对视。殷慧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顿了片刻,她突然想了起来,这样的眼光她的确曾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十五年前,也是在这元明城里,连韩渥那样生于权贵长于权贵的少年也不敢与她对视,唯有一人,萧惟谨,初见她时目光坚定如岩石,连一丝闪动退避都不曾有。
杂乱的脚步声忽然由外面的长廊上响近。
一个小丫头冲进来气喘吁吁地叫道:“大管家,不……不好了,咱们的相府给人……给人围起来了!”
陈伯喝道:“混帐,这里是堂堂大洛的丞相府,谁敢把相府围起来!?”
“我听见他们说他们是紫衣羽林……”
陈伯打了个哆嗦,一把拨开那小丫头,迈着蹒跚的步子一路小跑冲了出去。
铜钉朱门大开,无数内紫袍外披金色锁子甲、头盔装饰白羽的骑士肃立在阶下,手里的火把将镏紫金的铜钉映得晶光耀眼。
陈伯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那些紫衣羽林既不冲进来,也不离开,只是这么围着,似乎在等什么命令。府里小小地骚乱了一阵,又安静下来。
一个时辰后,萧惟谨在众人惶惶不安的等待中回来了。
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大皇子卫怀瑾和皇帝的一道圣旨:“中书省令萧惟谨遗失金牌,兹事体大,念夙昔克己奉公,罚俸一年,禁足思过一月。”
萧惟谨下了轿,向马上的卫怀瑾拱手道:“多谢大皇子相送。”
“不必,萧丞相贵人多福,一定能遇难呈祥。一个月的禁足很快就要过去,朝堂上的事还要倚仗您呢。”卫怀瑾笑道。他策马后退两步,忽然一夹马腹,纵马在相府前来回奔驰,放声喝道:“众紫衣羽林听命,严守各自的位置,不许放任何人出入,违命者先斩后奏!”
传令小官沿丞相府的高墙向两旁奔出,将这句话传给围守相府的每一名紫衣羽林。
萧惟谨折身回府,跨过门
槛,淡淡道:“关门。”
“总该给我一个明白吧。”安抚了萧磊和萧敛去睡,陈伯将桑亚和秦柠带走,小客厅中只剩萧惟谨、殷慧和吕子寒三人,萧惟谨沉声发问。
皇家最残酷的就是夺谪之争,他是太子怀兰的舅父,无可避免地成为觊觎皇位的皇子们的眼中钉。大皇子卫怀瑾为人持重,今日只凭着一块金牌就向他骤然发难,若不是他早在将金牌交给殷慧的第二天就在尚书府秘密下达寻找丢失金牌的命令,埋下这么一笔伏笔,今日还真是不好交待。但无论如何,卫怀瑾今天的行动都太莽撞了,是什么使一向持重的卫怀瑾不计后果地做出这种行动呢?
“莲华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萧惟谨身为大洛的丞相,不会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吧?”萧惟谨的目光从窗前殷慧的侧脸上转到吕子寒脸上,最后停留在了殷慧的侧脸上。
殷慧倚在窗前,望着夜色里婆娑摇动的修竹,懒洋洋道:“我累了,师兄说吧。”
吕子寒略作迟疑,问道:“在萧丞相眼中,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是别人这么问,萧惟谨一定会说:“身为臣子,不敢妄论皇上的是非。”但在殷慧面前这种话是万万不能说的,说了凭白招来耻笑。萧惟谨略作沉吟,道:“皇上雄才大略,高瞻远瞩,是一代雄杰,宽以待民,推行新法,是一代明君,却失之刚愎自负、好大喜功,有亏天道仁和。”
“这样一位明君,却要生生将一百多个孩子往死路上推,连残暴不仁的恶名也不怕了。你以为他为的是什么?”吕子寒追问。
萧惟谨心知一切都出在玉兰花树上,却猜不出其中原因。吕子寒本也不要他猜,吁了口气,眼中寒芒闪动,手指蘸取茶水,在几案上写了两个字。萧惟谨一笔一划看去,赫然发现那两个字竟是“龙脉”。
“难道……”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萧惟谨的心不由往下沉了沉。
吕子寒道:“四十六年前皇都中曾发生过一件大事,萧丞相可知道?”
萧惟谨微一沉思,面色忽然变白。四十六年前,是天兆二十九年,在大洛的史册上那一年是狰狞着浸着血的。那一年,他还未曾出世,那一场腥风血雨没有淋到他头上,却淋到了萧家上一辈每个人头上。萧家祖上是大洛开国重臣,后来渐渐末落,直到四十六年前,那一场倾天巨变将无数王公贵胄送上了断头台,也将萧、韩两家送上了权力的巅峰。
无论对于大洛也好,还是对于天兆皇帝也好,天兆二十九年都是一个分水岭。在大陆的极西之处,横贯南北、长数万余里、高可摩天的天脊山脉庄严峙立,从没有人能越过天脊山脉,看看山那边的世界。天兆二十九年,天兆帝怀着一腔热血与激昂梦想在元明城誓师,倾全国之力西征,试图翻越那座摩天之山,实现洛人世世代代的梦想。然而就是在那里,帝国最锋锐的精兵折锋弑羽,震古铄今的帝王遭遇惨败、重伤而归。
也就是那一年,以三公为首,一股汹涌的暗流酝酿成滔天大祸,帝都发生反叛,天兆帝凭着一双铁腕重整山河,作乱的三公被诛,数不清的王公贵戚被押上断头台、数不清的诗礼簪缨之家九族连诛。即使隔了几十年,后世史官谈起天兆二十九年的“三公之乱”仍不免为之色变。经历了整个冬天鲜血的洗礼,大洛终于迎来了新的安定,辉煌的王朝却也随着大将军傅让德遇刺身亡、镇国将军董凌照中毒亡故等一系列变故而不可挽回地走向黯淡衰落。北狄趁机南侵,两颗将星的殒落,朝政的反覆,再加上皇帝西征受创,从此大洛对北狄再无反击之力,只能被动挨打。
那一年是血泪与烈火熔铸而成的,是大洛帝国史册里最黑暗的一页。殷慧提到那一年绝不是无缘无故,龙脉出事了?和那一年的三公之变难道有关?蓦地想到一个传闻,萧惟谨忽的动容,失声道:“难道龙……龙……”
“你猜的不错,龙脉在那一年断了。”
萧惟谨心头狂跳,半晌说不出话来。
“三公中以霍明城最为英勇善战,当时傅让德被北狄拖住脚步,董照凌被困秋风谷,若霍明城在帝国坐镇,皇帝未必能险中求胜。那么险恶的形势,霍明城不在帝国,却带着一支队伍穿行在莲华山中。”
“龙脉在莲华山?”
“是,大洛的龙脉就在莲华山。北倚莲华山,南面隐泽,皇城修在这里可不是没有原因的,至于莲华山上修筑的历代帝陵修筑更是大有来头。筑帝陵、绝人烟、保龙脉,一箭三雕,大洛开国的皇帝手下还是有能人的。”吕子寒赞叹一声,接道:“得知霍明城去了莲华山,天兆皇帝虽然吃惊倒没有乱,先稳定元明城的局而,后在莲华山设伏,一举擒获霍明城。三公虽然伏诛,霍明城的手下到底还是凿断了卫氏皇族的龙脉。当时任国师的是裴凤陵,她改道泷川水,填补莲华山,将未散的龙气收住,又以十八座血玉雕刻的麒麟镇在泷川水根,硬是将三公九卿死难亡魂的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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