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夫人》第36章


“地上凉,快起来。”他试图拉起我。
我依旧以小狗仰慕主人的姿态贪婪看着他,屁股稳稳压在地上,坚如磐石。
他摸了摸我的脸,像是怕我怕听不懂一般,一字一句道:“来,听话,站起来,还能站起来吗?”
我乐呵呵摇摇头。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好,那你便坐在这里吧,不要动啊。”说完站起身,重新走到书案前坐下。
竟然真的不管我了!
我呆呆看着他重新铺开一张纸,看了我两眼,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画几笔,又不时看我两眼,目光直白又细致。我能清晰感觉到他的目光从我的额头,到我的脸颊,到脖子,紧密贴合着我的轮廓细致滑了过去,让我莫名其妙想起“庖丁解牛”这个词。
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我决定换个阵地,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向书案。
“等等……”他见我像是要倒地,有些慌神,丢下手上的笔要过来扶我。我避开他,直直扑到书案上,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忙伸手将刚才写的那张纸轻巧折叠好,放到更远的地方。
我瘪了瘪嘴,看来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算了,我也不稀罕。
他替我拿来一块座垫,让我坐在一边,我一屁股坐上去,趴在案上看他。他只当做没看见,自顾自重新铺纸开始写字。
我偏不让他如意,从笔架上取过另一只毛笔,饱蘸墨汁,随意抓在手中,他写下一横,我便跟着在那一横上画下一竖,他也不恼,继续在我写的那一竖上写一撇,我又赶紧添上一捺,又在他落下一笔之前,飞快在一竖上再添一横。写完后,得意洋洋看着他,他也转头来我,目光比烛火还要亮,烫得我心尖一跳,他从未这样看过我,目光澄澈如洗,在我身上坦荡赤诚地铺展开来,流露出我从不敢想、也永想象不到的宠溺,我简直要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梦。
他又伸手来摸我的头,“头疼不疼?”
我摇摇头,依旧盯着他,他也这样看着我。就算这是在梦里,就算这是假的,我也要记下这一刻,记下这一刻他的脸、他的神情,留待以后一遍又一遍去描摹。
这样想着,我已忍不住伸手在空气中描画他的五官。他不浓不淡的长眉,他漆黑的眼眸,他精致的鼻子,他不点自红的唇。
昏黄的烛火微微跃动,光影在他如玉的面庞上妖艳地流淌,我浸润在他清水般的目光中,犹如溺水之人游向水底微弱的光。
“怎么了?”他低头凑近,仔细看我的脸上神色,我的目光纠缠在他的目光中,那时在地道里的绝望又一次涌了上来。
“怎么哭了?”他伸手摸我的眼睛,两人已靠得很近,我的手也抚上了他的脸,眼泪流得更急。
他却忽然笑了,笑得很好看,眼角眉梢俱是三月艳阳。
“苍宇……”我叫他。下一刻,他的唇便贴了过来,就像那时我在地道中做的那样,他柔软的唇瓣沿着我的唇轻轻吻了一遍。
脑中是大段大段的空白,遍地五彩的鲜花在空白中盛开,飘出阵阵香味来,是他身上的香气,但不是以前的那种涩涩的草药香,而是近似香料的气味,不易觉察的幽香在他衣衫上时隐时现,我贪婪地嗅着,彻底沉入深海。
他小心翼翼吻掉我眼中的泪,又从我额上一点一点亲到鼻子上,再到脸颊,甚至下巴,一个一个细碎的吻像春雨一样绵密地飘到我脸上。
这回我整个人是真的彻彻底底地傻掉了。身体好像悬浮在半空中,不知身在何方。
他用鼻子亲昵地贴住我的鼻子,眼中满含着笑意直直看进我眼睛里,我一紧张,立刻闭上了眼睛。他轻声笑了一下,隔着书案将我往他怀里抱得更紧了些。待我偷偷再睁开眼,却见他也闭了眼睛,眼睫毛垂下来,落下大片阴影,愈发显得不真实。
我喃喃道:“这一定是梦……一定是梦……”
“对,是梦……”他低低地说,说完又重复一遍,“这是梦,只能是梦……”
我搂住他脖子,欢喜地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这是第几次?”
“第三次。”他答。
我开心地笑了,“你信不信,明日我睁开眼醒来,一定还记得这个梦。”
他将脸埋进我颈中,过了半晌闷闷道:“信。”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地方,正好我也不会描写~
、梦也了了
苍宇相信的没有错。
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还未睁眼的时候,昨夜梦境便突然像一道光闪过,我双腿一蹬,从漆黑牢笼中破门逃出,怀中偷偷揣着清醒的美梦。
昨夜他吻了我,虽然我并不清楚后来怎样,但我确定那不是梦,他那样抱着我,那样吻我,没有哪个梦能这么真实。
我睁开眼睛,在竹楼里床榻上翻身坐起来,脚底板干干净净,看不出赤脚走过夜路,也许他替我洗了脚,衣服仍穿在身上,和阿函送我回来时无二致,或许是他觉得不太方便替我更换。
我嘴角不自觉地弯出一个弧度,蹦下床来,兴奋地洗漱一番,对镜理了理头发,绽出一个灿烂的笑便出了门。
昨日师父说过今早会带着苍宇和太傅上山,此时太阳早已升起,想必他们已经出发了。我出了竹楼直接往麓园正门走,经过水榭时,听到里面有说话声,走近一步才发现,正是苍宇和阿函姐姐。
水榭中摆了张长桌,他俯身正描画着什么,阿函姐姐立在一旁看着他落笔,不时指指点点,说些什么,两人偶尔说着说着便笑起来,看起来十分和谐融洽。
我甩掉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重又满面春风地走进水榭, “杨公子早,阿函姐姐早。”
阿函抬眼瞟了我一眼,“太阳升这么高,不早了吧?”
我为自己辩解道:“我昨日不是醉酒了嘛……对了,不是说要上山的吗?”
“杨公子说昨晚没有休息好,所以师父就只领着太傅大人去了。”
“哦。”我点点头,眼睛却瞄着苍宇,他却仿若未闻,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哼哼,昨晚亲了我,今天早上就想当不认识?没门儿!
我晃悠到他身旁,努力往他身边凑,“哟,杨公子在作画啊……咦,这画的不是昨天大家在这水榭里唱曲奏乐的情形嘛,画得真好看……”
阿函满脸狐疑看着我:“阿缨,你怎么了?你不是……”
“啊,你是说我昨天看他不顺眼,今天又主动搭讪是吧?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我看杨公子特别顺眼,啧啧,这画画得真美啊,你看太傅大人,看我师父,还有萧叔萧娘,虽然是写意,但画得多逼真……”
阿函翻了个白眼。
我赶紧继续道:“还有阿函姐姐,你看杨公子把阿函姐姐画得就更美了,这窈窕身段,这顾盼生辉的一张脸……哎?怎么没有我啊?”
阿函道:“那时萧叔在弹三弦,萧娘在吹笛,太傅在吹箫,我在唱曲,师父也唱,你记不记得,当时你在干什么?”
我挠挠脑袋,“在……抖腿?”
阿函一脸嫌弃道:“坐姿慵懒,面有睡意,丝毫不能体会曲子的意境,把你也画进去,实在有损画风。”
“你不觉得我这是一种纯天然的风流倜傥姿态?”我隔着苍宇,与阿函争辩。
这时,苍宇终于转头瞥了我一眼。
我满脸微笑,递给他一个“你也认同我的说法对吧”的表情。
他却面无表情,目光扫了我的袍袖一眼,淡淡道,“陆姑娘,你压着我的画纸了。”与昨夜截然两个人。
我愣了一下,讪讪拿开压在桌上的手。
他像是怕我弄脏他的画似的,将画往阿函姐姐那处移了移,只对阿函道:“赵姑娘,可否替这幅画题词?”
阿函的目光凝在画卷上思考了片刻,又展颜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请。”苍宇身体往后退了几步,与阿函换了个位置。
阿函沉吟着,径自取了苍宇手中的狼毫笔,提笔便在纸上写了起来。
苍宇含笑看着阿函,阿函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目光缓缓游移,眼中毫不掩饰对阿函的欣赏,不曾分出丝毫余地给我。
“四弦拨尽情难尽,意足无声胜有声。今古悲欢终了了,为谁合眼想平生。”他轻轻将阿函的题诗念了出来,眼中微微诧异,“字如其人,赵姑娘的书法真是漂亮极了,只是此诗与画的意境……似乎不太合。”
阿函没有答话,只冲苍宇歪头一笑,反问道:“是吗?”
苍宇愣了一下,目光有些涣散,神色变了几番,良久才点头叹道:“赵姑娘心思果然通透。”说完定定看了阿函一眼,阿函眼中也别有一番深意,他们二人旁若无人般相视良久,又不约而同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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