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未成年》第12章


我既厌倦又恶心,心不在焉地左右环视。
壁炉旁的一个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名死神,他穿着黑色的斗篷,手中拄着一把锋利的长柄镰刀,露在外面的手部和颈部肌肤都涂成了可怖的惨白色。
和大多数人不同,他没有戴只遮住上半部分面孔的半截面具,而是罩上了一张只露出一对眼睛的乌金全面具,面具左边眼眶下一滴银色的眼泪长长地垂下泪痕,像是将心口上惊心动魄的伤痕展露给旁人看。
为什么留意他?我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直觉,也许是因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又或许是因为有人说过,他永远地将丧服穿在心上。
死神觉察到了我的视线,他拨开人群向我走来。
我想起同一个人说过,我的目光里老老实实的写着我的情感,辨识度实在太高。
这次是再次印证这个评价吗?我窘迫地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对不起。”小声的道歉后,我离开波斯波利斯王子,向着和死神的相反的方向落荒而逃。
然而,我不能欺骗自己,胸口中跳动的除了窘迫以外还有期待。这种期待让我仅仅逃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转身面对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一点一点缩小,我的右手无意识地攥住胸口的蔷薇,仿佛只有紧握它才能拯救疯狂跳动的心脏。
突然,一个小巧的身影插了进来,制止了死神的前行。
是那个蕾丝少女,她还是和观剧的那天一样,穿着全套的蕾丝裙和飘着面纱的宽檐帽子。她扯住死神的袖子,看不到她的容貌,但从激动的举止来看,她非常愤怒。
死神弯下腰,轻声安抚她,但这却使得少女更加愤怒。有几次,她指着我的方向说着什么。
最后,少女像是失去了耐心,她跺了跺脚,转身朝大厅的门口跑去。
这一次,死神连一点犹豫都没有,他匆忙地追着少女的身影离去,连一个抱歉的眼神都没有留下。
我站在那里,有些恍惚地松开手心,血红色的花瓣簌簌地落在脚边,像是某些破碎掉的东西。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舞会大厅,不小心迷了路,每一扇落地窗都是那么相似,我推开其中一扇,看到的并不是出口,而是一块陌生的庭院,高高的台阶一直延伸到底下,一池喷泉挥洒着水珠。
这里安静到没有仆人可以问路,我将头倚靠在落地窗上,低低叹了一口气。
“黛西。”尖细的声音呼唤着我的名字。
“是谁?”我抬起头,环视周围。
月光如瀑,喷泉旁坐着一个小小的少女,她双手支在身后,一双腿悠闲的晃荡着。
是她。
看到我惊讶的表情,她欢喜地大笑,笑声回荡在被黑暗笼罩的庭院里,有种可怖的意味。
“我知道你的身份,黛西•;格雷。”她细声细气地说。“你骗不过我,你是禁咒女巫。”
最后四个字落在我的耳朵中,像是夏日里的惊雷,劈去了我所有的神智。
“泊夫蓝的那帮饭桶怎么会让你逃出来,你可是禁咒女巫啊,所有女巫中最邪恶的一种。”那恶意的声音半点没有放过我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我四肢冰冷,连口唇之间都像是罩上了一层寒冰。
“你想知道,嗯?”少女跳下地,一只手掀住帽纱,“那么你就好好看着,好好看看我的脸。”
我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将她的每一个动作刻录在眼底。
那只手仿佛刻意地折磨我,以极慢的动作一点一点揭开帽纱。
月光太过明亮,我几乎可以看到那张脸……
突然间,有谁在我身后推了一把,那么大力,我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倾倒。
在从台阶上滚落的那一瞬间,我隐约看到有个影子在背后的黑暗中一闪而过。
耳边最后听到的,是少女幸灾乐祸的笑声。
Chapter 13
人们常说梦境可以反映一个人的心。
那么我的心呢?
灰色的石头房子上攀爬着小朵的蔷薇花,粉嘟嘟的花朵娇嫩到风一吹就散了,漂在河水里和我的影子相伴。
“黛西,黛西,你在发什么呆?再不赶快的话上课就要迟到了哦。”同学们噼里啪啦跑过石桥,巫师学校的黑色斗篷像一只巨大的翅膀披展在身后。 
坩埚中的墨绿色药剂咕嘟咕嘟沸腾着,教室中飘荡着难闻的气味,有人笑嘻嘻地问我:“黛西,等我长大了,我要去伯利恒找一块沼泽隐居起来炼金。你呢,你想去哪里呢?”
“笨蛋,你难道不知道黛西是禁咒女巫吗?根据《禁咒女巫管理法案》,她哪里都不能去。”
“可是黛西和传说里那些恐怖的禁咒女巫不一样啊,仅仅因为血统就受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不是太可怜了吗?”
话语声逐渐淡去。
然后是奶奶抱着黑猫在码头散步的画面,夕阳拖长了她的影子,路过的码头工人,商人,水手们纷纷向她脱帽致敬。
她苍老的声音浮动在昏黄的阳光中。“黛西,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尊敬我吗?和我的年龄或者巫术的强大与否无关,他们向我致敬是因为我为泊夫蓝做出了贡献。我从来没有使用过我的血统赋予我的能力,我从来没有跨出过泊夫蓝一步,这就是我为泊夫蓝做出的贡献。”
奶奶温煦平静的面容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的血泊。
我坐在污血中干呕,身边的那个人已经没有气息。
眼泪在此刻变得如此廉价,流得再多也无法洗净沾满血腥的双手。
这就是纵容自己欲望的后果,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够克制住,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抵制诱惑,如果……
悔恨也无法挽回这一切,埋藏在我血统中的邪恶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牙齿。
“啊!”惊叫声划破了死亡留下的寂静,门口那个无意间闯入的女仆踉跄后退,“来人啊,黛西……黛西,她杀人了!”
啊,结束了,我这样对自己说。疲惫和宁静像一匹厚重柔软的天鹅绒将我的四肢百骸紧紧卷缠,那是我为自己的心准备的裹尸布。
“黛西。”
视线一片模糊,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拨开虚无的梦境出现在眼前,清晰地有如现实。
我吃力地眨了眨眼,头痛像一把锯子毫不留情地锯着我的大脑,也让我成功地清醒过来。“您是……爱德华医生。”
面前这个留着山羊胡子的慈祥中年人是拉斐特伯爵家的家庭医生,除了额头上多了几条抬头纹,鬓角多了几缕银丝以外,他和十一年前并无不同。
“医生,我怎么在这里?”我扶着额头坐起身,意识渐渐回到身体中,之前发生的事情清晰地像是发生在前一秒。
那个将我推下台阶的黑影,以及无法判断其目的的神秘少女交替掠过我的脑海。
是谁?到底是谁那么仇恨我,到了要将我置之死地的地步?毫无头绪的思索牵引起额头的伤口,我呻吟着抱住了脑袋。
“你从庭院的台阶上摔下去了,黛西,伯爵很担心你。”
“现在几点了,医生,舞会呢?”我拉住医生的袖子,紧张地问。
医生翻开镀金怀表。“快凌晨两点了,舞会马上要结束了,伯爵正在送客。”
“我该回去了。”我从贵妃椅上站起来,除了额头上的磕碰以外,身上其他地方并没有受伤。
“伯爵吩咐过让你今天在这里休息,我也认为应该这样做,黛西,你现在是个病人,不能太过劳累。”
被医生轻轻按住肩膀,我的心情变得有些焦躁。加西亚……我任性地将他丢在舞会上,到舞会结束他还是找不到我,他心中会有什么感受呢,愤怒还是失望?我不敢去想象。
“对不起,医生,我必须回去。”
“你是在担心你的男伴吗?放心,他早就回去了。”门口的柚木地板上不知从何时印上了一个黑影,语声冷冷。
“阿尔伯特少爷……”
“伯爵。”
他还没有卸下化妆舞会的装束,黑色斗篷盖住了全身,乌银面具上那一条泪痕不再是一道情伤的证明,而是变成了刀锋的反光,凌厉雪亮。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悦气息如同一只强势的手,以不容许反抗的气势将我按回贵妃椅。
看到这个顺从的动作,他似乎有些满意,走到我面前,弯下了腰。
“黛西。”他的左手放在我的身侧,手臂和身体不经意地环成一个半圆将我圈起来,超出礼貌距离的亲密空间内都是属于他的气息。“留下来,你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养病,塞西莉亚小姐那里我会派人为你去告假。”
近乎暧昧的沉声低语,他的右手扣住面具将之摘了下来,我所熟悉和仰慕的英俊面孔近到快要触礁。
我窘迫地扭开脸,双手攥成拳又无力地松开。
无法反抗……在他面前我根本无法反抗,意识到这一点的我瞬间失去了坚持的支撑点。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