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票灰姑娘》第14章


因此,蔡父的追悼会很是冷清。除了蔡父生前所在单位,那个某某国企来了个工会主席,以及两个当年蔡父手把手带出来的学徒,其馀来的少的可怜的几个人,竟都只是住在蔡小小她家周围的邻居。这些热心又善良的邻居中有刚刚六岁,才上小学一年级的住在蔡小小家对门的小男孩儿丁丁和他的父母,有八十多岁,一头银发的孤寡老人李奶奶,还有几个常常和蔡父一块儿锻炼身体,唠唠家常的大伯大叔。
楚天雷听到,挂在这些人嘴边的最多的两句话便是
——「老蔡是个好人哇!」
——「可惜啊,好人却没有好报!」
男孩儿丁丁和李奶奶在殡仪馆的灵堂前哭得最凶。前者哇哇大叫着「老蔡爷爷」,说以後再没有人陪着他一块儿夏天粘知了,秋天捉蛐蛐了;後者嚎啕捶胸,喊着「蔡小子」(八十岁的李奶奶是看着蔡父长大的),说「蔡小子」酷暑中帮她扛煤气罐上她们家七楼,连口水也不肯喝;严寒中又背着独自在家跌折了腿的她踩着没过膝盖的厚雪,带她去医院。比起她那出国後一年回来送给她一次钱的儿子,「蔡小子」才是她的儿子。
守候在灵堂前那群身着乌鸦般颜色西服的演奏家们,奏响了如乌鸦叫般的沙哑低沉的乐曲。哀乐降临!瞬间,死气沉沉,阴气缭绕。
「啊……我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怎麽不把我这把老骨头给带走哇……『蔡小子』……你还不满六十哇……」
当由李奶奶领头的哭嚎附和着哀乐一同耳旁迸发的时候,蔡小小数日来积压的伤心到达了极限。
尖叫一声「爸!」她昏了过去。
直到她醒来,吊唁的宾客早已散尽。守候在父亲那张灰白的照片下的,除了几个已开始凋谢的花圈外,就只有楚天雷。他手里捏着方缠那工会主席送来的薄如一张纸般的信封。蔡小小知道,那里边装的是父亲的「殡葬费」。
她忽然感觉说不出话。是的,除了家里那粘满了墙的用来表彰工作成绩的奖状,父亲对於这世界的含义也只剩下眼前的这个信封。
父亲,终究是不在了。
她在楚天雷的陪同下,领了父亲的骨灰盒。坐在楚天雷的车里,往回家的路上,她那无声的哭泣,着实刺痛了司机的心。
「准备去告吗?」他问。
她摇头,「在请求医院的那些人为父亲开具死亡证明的时候,我就早已打消了这个念头。『穷不与富斗』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难道,就这麽算了?这不公平!」他揉着淤青的眼眶,生气,为她也为自己。
「公平?」她拭掉泪,双眼盯着汽车挡风玻璃前那条晦暗曲折的路,冷笑,「套用一下那天那个护工的话——『公平又值几个钱?』」
「小小……」他第一次讶然地看了她,她脸上露出的表情令他觉得陌生,喟叹一声,他又劝,「公平……是要靠人去争取的……」
「争取?」
她双手紧抓着骨灰盒,是那样用力,几乎是用指甲在划,在抠。
「我明白你所指的意思。可是——诉诸官司的意义何在呢?仅仅是为了公平麽?如若真是这样,这样的用所谓『公平』来换得公平的赔偿金的做法,我却是宁可不要的。况且,这还是最好的可能……更可能出现的情况是,又一起类似百姓的八卦的新闻上了某某小报的头条!於是,连篇跟踪的报导接踵不断,或分析,或评判,可是最後,却仍只是用模棱两可的态度来含混了事,说什麽『针对类似本文中的医疗事故追究责任的困难性,看来,还需要有关部门进行更加确凿的研究与处理』之类的无关痛痒的话,来作为结束语。再没有其他的了!
父亲所需要的公平,就好似一颗小沙砾,落进了万丈深渊般的大海里;而留下来的意义不过是成了人们闲谈虚扯的话题。够了!真的够了!父亲已经死了!我再做些什麽都没有意义!打官司,所谓的公平,能弥补给我的公平不过是再多一些殡葬费!那家医院能关门吗?行凶的护工能被刑拘判刑吗?那个指挥他们的副院长,护士长,还有那个蒋护士,能一同获罪吗?不,不,不能。什麽都不能改变。所有的,都一如原状。——除了钱。给你钱!而钱的意义是什麽?哈,那就是——叫你闭嘴!永远地,永远地忍下去!」
顿了下,她喘了好大一口气,
「你就好像牲口,在农人那鞭子的抽打下干了一天的活,现在,给你一袋乾菜,或一把豆子,就能叫你心满意足了!不过我们唯一高级於牲口的是,它们获得是食物,而我们获得是可以用来购买食物的钱!钱就是公平!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平,那麽,我为什麽还要去争取呢?」
楚天雷一边开车,一边在头顶的倒车镜里偷偷看她,看得很不是滋味。
那天回到家,蔡小小在收拾父亲遗物时,又见到了那个她小学时送给父亲做生日礼物的剃须刀,她压抑在心头的愤慨再次爆发。她要撕了那张彩票!中了四百万奖金的彩票!
「都是因为你!」她狠狠地抽出彩票,先是在手心里揉成一团,接着,彷佛扔某个沾染了熏天臭气的纸团般把它狠狠的扔在了地下!跺着脚,她就要往上面踩。幸亏楚天雷冲过来阻止住。他发出了类似蔡小小在医院那晚的怒吼,「你要干什麽!」
蔡小小情绪十万份激动。她铁青着脸,颤抖着嘴唇,挥舞着胳膊,像是刚刚遭受了晴天霹雳般。
她愤怒地指着彩票,宛若唱某个动画片主题曲的歌词般道,
「是它!是它!就是它!」
喘了两口气,指责继续。
「爸就是被这该死的彩票给害死的!若不是它这号码偏偏中了,爸怎麽会脑溢血?是它害的,它便是罪魁祸首!」
「彩票是无辜的!」
差点,这句话就要从楚天雷嘴边吐出。还好,临到唇边,他改了口。
「小小,你不能这麽说……」
楚天雷拉着蔡小小的胳膊,坐到客厅沙发离彩票纸团最远的一角,在确定好距离足够安全之後,他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了口。
「这些天来,我从你周围的那些邻居那儿多少也知道了些伯父生前的一些事。如果我听来的那些事并非虚假的话,那麽,小小,你现在这般对待这张彩票的做法,就不能不说是有欠妥当的了!伯父买彩票,显然并非仅仅为了中奖,他这样做是为了谁?而他在心里又在思念着谁?这些问题的答案,你都要比我这个旁观者更加地清楚!因此,在我看来,伯父在获知中奖後的心情并非仅仅是兴奋,还必然有一种满足。一种能为思念的人尽些力,做些事的满足。应该说,伯父是笑着离开这世界的。他没有遗憾。」
蔡小小咬着嘴唇,瞥了眼楚天雷那被打後还没完全褪去淤青的眼眶,开始啪嗒啪嗒地掉泪。
「所以,作为晚辈,我们能做的,不是指责,不是纠正,更不是偏激的做法。而是尊重。尊重长辈的做法,尊重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甚至是尊重他们一些在我们看来颇有些可笑的事情。而这尊重,就是长辈们需要的,也是我们唯一能真正为他们付出的——爱。」
她的泪掉得更凶。哭声也由弱转强。
捧着额头,她把脸埋下去,不想让他看见她这时泪涕交加的丑样,然而,他却把她搂进了怀里,不厌其烦地始终拍打着她的後背。
他不再说话,可是,他拍打的动作是那样温柔,他指尖传递来的温度是那样叫她安心。
她很想这样一直下去。
两分钟後,他松开她,让她去捡地上的彩票。
就是通过父亲去世的这件事,让楚天雷在她蔡小小心目中建立起了巍峨高山般的地位。他几乎如同一个神祇般,救赎了她。曾经,父亲还分占着她的一部分心,但是现在,他已把她的心完全占据。他的位置,无人可敌。他就是她的呼吸,她的生命。她对他的狂热与日俱增。直到接下来的那一次转折,她才明白自己的这份心意仍逃不过飞蛾扑火的宿命。
那是怎样一次曲折的转折啊,真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
……
……
这就是她真正对他开始动心的源头,也是关於彩票。是三年前的故事。
回到眼前,如此想着,想着,此刻躺在病床上的被称为植物人的蔡小小终究抵不过困意,迷迷糊糊的又晕了过去。
随即,耳畔响起某个护士的惊呼,「危险!快去叫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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丶CHAP 14 牺牲
CHAP 14 牺牲
让我们一起回到三年前的时光里……
…… ……
那时,彩票奖金的领取为一个月。而楚天雷公司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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