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歌飞》第11章


锦儿冷笑一声,“申公子看中的是姑娘的人,可不是为了这个!”
“锦儿姑娘,你这话错了,今儿开始,但凡见到敏姑娘,都得尊重喊一声‘少夫人’,你这姑娘长姑娘短的也没个眼色!”
卞敏听得两人吵闹心下烦躁,“好了,我不计较这个,我一个时辰没嫁过去便一个时辰没那规矩,也别为这个吵个不休,让外面的人看了笑话,早早装扮好等着才是正经。”
分明是向着锦儿说话的,喜娘的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卞敏冷眼瞧着便又道,“我这走了不知还能不能再回来的,喜娘你帮我照管这些花花草草,春夏的时节也能摘些花草去卖了换些酒喝。”
喜娘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子,听了这话赶忙跪下给卞敏磕了一个头,“多谢少夫人的赏,我都不知再说什么好,只盼着少夫人和少爷能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快起,帮我把耳环戴了是正经。”卞敏微微一笑,自将盒子里的几个镯子套在手腕上。
“是是是!”喜娘眉开眼笑,小心地拿起盒子里的两个点翠金项圈问道,“少夫人要戴哪个?”
卞敏道:“你办事办老了的,这不必问我,你看着哪个好,戴哪个便是。”
“是,我老糊涂了。”喜娘把一个放回盒中,将另一个蓝宝石镶着一圈玛瑙的项圈捧在手里,“我看就这个。”
卞敏“嗯”了一声,任她戴了,然后伸出手来让喜娘用凤仙花的汁液染指甲。
锦儿为卞敏描完眉,最后将唇脂拿出来,用小挑子挑出一点来,抹在卞敏唇上。
卞敏笑道:“哪能那么累赘的,平日里上妆也不见得那么繁琐。还有这么多簪子珠子,压得我脖颈都要断了,好累。”
锦儿掩着口儿,“今儿累一日,赶明儿再也不用累的。”
卞敏早悟到她言下之意,直嚷着要打,可喜娘正为她染着指甲,不好动的,只能眼见着锦儿出去。不多时,锦儿拿着一把扇子来给卞敏涂好的指甲扇风,喜娘边涂便赞道,“少夫人真是一手好指甲,其实这凤仙花大可不必涂的。”
“就你会说话,涂完了也快干了,外面萧公子要催了,可别耽误了吉时。到时候我搀着姑娘,你把红盖头拿了,给姑娘盖上,然后我们打帘子一道出去。”锦儿自穿了一件红色的新衣,在镜子前将刘海捋顺了。
“好,听姑娘的。”喜娘将凤仙花的残汁搁在桌上,又拿过金花胭脂为卞敏再扫了一遍两颊。
真真是桃腮杏脸如琬似花,看那一双剪水双瞳真道是芙蓉如面柳如眉。
萧伯梁本想进来催促的,锦儿正拿了抹额来,抬眼见到萧伯梁便道:“萧公子在外面再等一会罢,马上我就扶姑娘出来。”
萧伯梁“噢”了一声,回神过来,“还有一盏茶时间吉时就到了,申兄的花轿已经上门了。”
锦儿边给卞敏别上抹额边道,“那请萧公子让外面的乐手奏乐迎接花轿,等着我们。”
“好!”
半盏茶后,锦儿和喜娘扶了卞敏上了轿子,萧伯梁喊了声“起——”八个精壮轿夫稳稳地抬起了八抬大轿,在震天的锣鼓声、鞭炮声中缓缓前行。
只见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申维久此时分外高兴,向萧伯梁抱了抱拳,道了声:“多承你的情。”
萧伯梁也跨上马抱拳说了声:“恭喜。”
红纱窗、红罗帐和着蔓延了整个大宅的红色,将申府装点地无比绮丽。红烛下,申维久用秤杆挑起红盖头,许诺卞敏一生相随。
举案齐眉,每每沉醉在书香翰墨中,卞敏画的兰,依旧清丽可人。
申维久闲来无事便会去采集玉簪花,将玉簪花的花蒂剪去,做成小瓶状,然后灌入胡粉,盛放在一个小瓷碗里蒸熟制成粉末。他用小银勺子悉心地搅拌着,然后慢慢地将最细致的粉末分离出来,做成玉簪粉,装在红珊瑚雕刻出的一个小盒子里。
“维久,做玉簪粉太磨人了,不要做了,去买些也就是了。”
“外头买的岂有这个好,你等等,我晚上再给你一样新的,保准你喜欢!”
申维久总能让卞敏开心。他又亲自去采摘紫茉莉种子,一个人慢慢地将数以万计的种子里的仁儿捣出来,放在小笼子里慢慢地蒸,蒸得最好的精华再沥干,直到把它研磨出粉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当申维久闻到那种浓郁的香气时,都会不禁呼吸急促起来,他咳嗽地愈发严重,只能用帕子捂着口鼻。不过笼子里蒸腾的雾气弥漫了整个房间,申维久守着片刻也不能离开。蒸胭脂的火候最是要掌握的,一旦时间过了或者木炭温度高了,都会前功尽弃。
申维久的太阳穴隐隐地疼,接着有些麻木。他使劲地揉了揉,努力使自己清醒些。突然的一阵痉窒,申维久一下子弯下腰来咳嗽地不能自己。他瘦削的脸仿若一下子罩上了一层白雾,睫毛微微颤抖着。慢慢睁开眼,丝帕上是一丝略显紫色的血。申维久握着帕子的手微微地颤抖着。帕子上面是卞敏绣的一支兰花,一个“敏”字。申维久看着这朵花、这个字,心中痛极,他的瞳孔霎时间无比地阴霾和空洞:“若我死了,敏儿孤孤单单在世上我如何放心得下?还有……曾经满腔的报国之志,自从父母死后,三年守孝时日未满……现在行到末了才发现自己还有如此多的留恋牵挂……敏儿、敏儿,我舍不得你……”申维久微微地喘着气,拿过黄玉抠出的一个小瓯子,用银挑子把粉末一点点地放进了瓯子里。这种粉有个名儿唤作珍珠粉,其颜色如珍珠,是贵族仕女的大爱。申维久捧着这一个小瓯子,苍白的脸终于浮出一点笑意。他将手帕藏过了,向书房走去。
卞敏靠着窗在一张小笺上写着东西,申维久探过头去问道:“夫人怎么不歇歇?”
“下月就是老爷夫人的忌日,祠堂里的东西总是要备下的。我昨儿个看看短缺的,今日就开了单子,明日再照着买去。”
“明儿个我去买,你歇歇。”
“事事都要你个大老爷们的跑腿怎么使得?你还是多读写圣贤书,明年孝过了,就能再为国出些心力,也不枉费了祖宗的期盼和你自己的志向!”
申维久静静地听着,双手环着卞敏的肩,将珍珠粉凑到她眼前:“老学究且看看这个!”
卞敏娇嗔道:“数你会贫嘴!”她从不违拗申维久,于是将笔搁下,“又是什么好东西拿来给我的!”
“是珍珠粉,现在天气还是热的,抹这个最好不过了。”申维久一边打开盒盖一边道。
卞敏欢喜地接了过来:“又做这个,费那么大的功夫!”
申维久抚着卞敏的发忽道:“敏儿,我帮你再画一次眉好不好?”
卞敏愣了一下,嫣然一笑:“自从你守孝以来,还没有帮我描眉梳妆过呢,今儿怎么有那么好的兴致?”
“就是好久没画了,怕生疏了。”申维久自去梳妆台上拿了妆奁,背过身时心下也微微发酸。刚想咳嗽时又怕惊扰了卞敏便靠在梳妆台的角落上用尽全力抑制。仅仅一瞬,申维久额头上便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用手背抹了,只端着那个红木妆奁走到窗前来。
轻轻扳起卞敏的脸,还是如以往一般灿若朝霞。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可叹自己不能与她携手一生到老。他拿起妆奁中的眉笔为她描眉,不知还能为她描上几回呢?月圆已复缺,那还能看见下一次的月圆么?申维久的肺剧烈地抽搐着,他的拿着笔的手有些颤抖便停了下来,“敏儿……瞧我,多日不画……笨手笨脚的……”
卞敏拽住他的手,一下子从绣墩上站了起来“维久,到底怎么了?你的手好凉……”
“敏儿,没事儿,只是在那小房间里不通风,蒸这胭脂膏子久了就有点晕。”
卞敏笑道:“大傻子,那晚饭我下厨做些好吃的给你,你等着啊!”
申维久点点头,卞敏松开他的手,喜上眉梢地去了。申维久不想松开,这么一松开,还会再紧握她的手么?
半晌,申维久低沉地呻吟了一声,一手抓着心口一手死死地撑在窗台上,望着院子里卞敏种下的花儿,申维久喘着粗气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敏儿,只要你喜欢就好……”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荠麦之茂,荠麦之有。君子之伤,君子之守。”……申维久恍若想起了初遇卞敏时卞敏所唱的这支歌,又仿佛从未遗忘过,只是这歌让他听到时都有一种空灵无物之感,真道是应和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么。
有太多的遗憾,又仿佛没有任何遗憾,他咳出的点点红色将雪花小笺染红,与窗外的落红一起晕染了整个季节。此次祭奠,除了祭奠他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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