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歌飞》第21章


回到客栈,她就拿过笔,饱蘸了墨汁,将铁匠的话记录下来。
写着写着,屋梁上滴下几点水来,将沙媺写的字全部模糊开来。沙媺抬头,只见梁上伏着一个黑衣人,宛若一只硕大的蝙蝠。她一声惊呼,站起身刚想推门叫嚷,却听黑衣人压低了声音,“姑娘莫喊,我是来相助姑娘的。”
“哦?一个梁上君子是来相助我的未免有些让人不可置信。”沙媺勉强地笑着,一手在腰上的刀嚢中摸出一把刀,藏在衣袖里,以免刀上的寒光让黑衣人发觉。
“你拿刀的时候,刀把和刀囊摩擦发出声音了,你怎么紧张到这个地步?”黑衣人冷笑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般,喑哑中带着犀利。
沙媺打了个寒噤:“你是谁,为何来找我?”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至于我为何来找你,前番我已和你说过。”
“你来助我,可知我需要的是什么?”
“短刀刀法,攻敌制胜。”
“哦?真乃奇人。”沙媺心中不由信了几分,没有丝毫犹豫便单膝跪地,“望不吝赐教。”
“你身为女子,用短刀比用长剑要好得多,短刀精致短小掩人耳目最为适宜。但你知道短刀除了实打实兵刃相碰还有其他的用法么?”
“请说。”
“飞刀。”黑衣人阴恻恻地说,“少则三步见血封喉,多则百步穿杨。不过,时间仓促你只需学前招。”
“是,请高人指点。”
“点燃一排蜡烛,用刀掷过,刀身穿过烛心,蜡烛不灭,再看靶心正中,便算是小成。全神贯注,控制好你的手,你的心意、形意,气沉丹田,自会收放自如。”黑衣人的语调很快,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到时候,调节蜡烛的高低,把靶子随意调整高度,就如人穿梭般,能命中靶心,你就是比较成功的杀手了。”黑衣人挥手间,一只在烛光下翻飞的蛾子变成两半,掉在了桌子上。
“杀手?”沙媺又是一阵激灵,“你……怎么说我是杀手?”
“难道不是?荆轲、专诸、要离,亦或是聂政、朱亥、曹沫,无不是名传千古。你打造的短刀就如同荆轲刺秦王的匕首般,寒光清凛,非一般防身兵刃可比。当然,那些杀手都是享尽主人的好处,是死士;而你是为了自己的志愿。不过你要明确一点,虽然你不是死士,但你也要具备死士的心,也就是不存在自己的心。告诉自己,你就是杀手、就是刺客,当然,也是个死士,或者是死人。”
沙媺听完他的话,脑子中一片空白,她沉默,她要为自己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决定,或许就是关乎她一生。如果她是一个死士,那么,她的花信年华将黯淡无光。死后,自然是青史留名。女刺客,是不是亘古未闻呢?
“好了,姑娘你仔细想想,要相信自己,也只能信你自己。下了决心就快些练习,莫要等到自己要杀的人死了还没有动手,那就太没有意思了。”黑衣人干笑两声,消失在房梁上。
“行尸走肉。是的,自从大明王朝陨落的那一刻,注定了,我只是行尸走肉!”沙媺将短刀重新插入刀嚢,一下子跌坐在床沿上。
大明的无限荣光在那一刻似乎变得光彩夺目起来。从真正意义上来讲,276个年头,从高潮迭起到风雨飘摇,它从没有屈服过,就算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也没有屈服!历朝历代,巩固自己的王朝莫非就是被箍上割地、赔款、和亲三个怪圈,但是大明能傲然地说,这些屈辱我样样都没有!就算是灿烂光辉的汉唐,都逃不脱那那三个怪圈,只有大明,坚守着自己的荣光,天地间,只有我是正统。国君死社稷是祖训,就算是英宗土木堡之变情势危急生死顷刻也绝不向外藩妥协!大明有自己的骄傲,天理昭昭自有定数!它从未让一个女人带着特殊使命去和亲,给它带来安宁,276个春秋,终其一朝。是刹那间芳华、刹那间云淡风清。
在沙媺下定决心的那一刻,究竟是注定了谁这一生的命运?
“馨儿见过沙姑娘。”不知何时,馨儿找上门来,第一次礼数如此周到。
“快请坐吧。”沙媺将桌上的一排残烛吹灭,沏上茶来。
“我家姑娘说了,你毕竟和我家蘼儿姑娘是姐妹,也多感谢你前些年照看蘼儿姑娘,所以三日后晌午特邀你过去一叙,她做了些精致的糕点等你过去,还有李岩李大人到时候会来作陪,有什么话那时说开了便是,藏着掖着也在心里扭了疙瘩。我家姑娘住得离这也不是很远,从这条街走到头,右边巷子左拐,门前两株大的桂花树的那家便是了。”
“谢谢你捎信儿。三日后我定去。”
“好,那我也不打扰你歇息,告辞了。”馨儿果然是个泼辣角色,笑意盈盈中也蕴藏着不一样的神采。
沙媺摸着刀嚢中的六把短刀,若他在,必当一击毙命。若功败垂成,只能说是他气数未尽。
三日后,沙媺准时赴约。
她想学专诸,在一条烹制好的鱼里面放了她的一柄短刀。刺客不一定要有武功,一个勇字才能万夫不当。
“姐姐!”
“妹妹来了,快坐。”
“见过李岩大人。”
李岩瞧着沙媺一身儒士打扮,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不由道:“沙姑娘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穿着男装竟比男子还要好看三分。”
“过奖过奖。”
一时间馨儿呈上来几碟子点心,朗声向李岩道:“李大人,这些是沙姑娘带来让李大人尝尝鲜的。”
说罢,指着一碟子白色的小糕道:“这个沙媺姑娘说是‘太白醉月’;那个小碟子里是酥饼,名叫‘红酥手’;大人面前这个掐丝小卷唤作‘绿了芭蕉’。”
“沙媺姑娘真是博学。”李岩赞不绝口。
沙媺心下疑惑,却不知说些什么。馨儿换上三双黄杨木筷子摆在他们面前。
“沙姑娘还带了一条鳜鱼,香飘十里呢,她和奴婢说是取‘桃花流水鳜鱼肥’之意,奴婢这番是受教了。”沙媺笑语晏晏,将沙媺夸得天花乱坠。
“好了,你下去拿个拂尘来,再把那盘鱼端上来吧。”费妙荼支使她下去。
“是。”
费妙荼向沙媺道:“那我就不客气,先尝尝沙姑娘带来的点心啦。”
沙媺“哎——”了一声,刚想辩解这点心不是她带来的,便见费妙荼用筷子夹了一个“红酥手”,略嚼了嚼就吞了下去。
“你倒可以让馨儿寻些樱桃来,配成‘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那首词。”李岩的话音未落,费妙荼“哎哟”了一声,扔下筷子,脸色铁青地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沙媺道,“大人……万万……吃不得……有毒!”
“怎么这样!”李岩抱住快要倒在地上的费妙荼,馨儿端着鱼正要进门,见到此番场景脸色霎时间变得煞白,一盘子鱼掼到了地上,露出沙媺的那把短刀来。
李岩目光一霍,“沙姑娘,你竟然这般歹毒!”
“李郎,不要……不要害她性命,……不要!”费妙荼咬牙支撑着自己要倒下的身体,一手向李岩拉去,结果只是触到李岩的几根手指。
沙媺此时明白自己完全落入了圈套之中,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终于切身体味到,可是她满身的寒意让她颤栗起来。她摸到了刀嚢里另外的三把短刀,用力地握着,努力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可是她觉得自己好无力,真的好无力,仿佛最后一点维持清醒的力气都在一点点地流逝。她奋力咬破舌尖让自己在剧痛中清醒过来,电光火石的瞬间,两柄短刀向李岩射去,李岩左闪右避来不及拔出剑来抵挡,沙媺一个回旋掐住馨儿,用刀嚢中的子母刀抵住馨儿的脖子冷冷道:“贱人,原来你也是个厉害的角色!”李岩放下费妙荼,拔出剑来向沙媺逼去。
馨儿一言不发,只是哇哇大哭,沙媺退到门外将馨儿向前一推,母刀射出,正中馨儿的后心,子刀同时弹出,将想要上前截住沙媺的李岩阻住。
沙媺逃脱出去,跨上马,疾驰了半个时辰,到了城门口。不及回客栈拿换洗的衣物,匆匆出城。她知道,再慢得半刻,或许她就再也不能够出得城门,发生这种刺杀李自成的军师这样惊天霹雳的事情,大顺军就是将这城掀个底朝天,也要将她沙媺找出来的。
太白醉月原来是太白乌头加了雷公藤,那红酥手里面糅合了红信石和钩吻,绿了芭蕉这个点心完全是用夹竹桃叶片中的汁水将面团染绿精制而成的。
至于馨儿,将原本试毒的银筷子撤去,换上了黄杨木的筷子,才能让这计划天衣无缝。
的确,鱼里面露出的短刀,与射杀李岩的短刀如出一辙,而沙媺阻止费妙荼吃点心,在李岩看来,沙媺是想让他先吃,毒死他。毒不死的话,还有鱼腹里藏着的短刀作为后招。这样一来,如果李岩不相信是沙媺所为那还道奇怪了。
费妙荼,你到底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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