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歌飞》第39章


十一、玉作弹棋局,心中亦不平
更新时间2012414 17:05:31 字数:18727
“十年一觉扬州梦”,荔儿,你自小在扬州长大,第一遭出了扬州城便殒命异乡,是我对不住你。
放下荔儿的尸体,卞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向萧伯梁道:“现在运粮进扬州城,怕是不成了。当初我们出城时就三个人还是被查问了一番。”
“总是有办法的。”萧伯梁看着荔儿的尸体叹了一口气,虽是相处不久,但想想日间还和他饶舌的女子现在却香魂渺渺却也心下惋惜。
“办法……倒是有……不知道可不可行……”卞敏闭了眼,靠在粮袋上。
“你说吧,说出来我们商议。”
“我们分两路进城。你以出殡的名义,将荔儿装殓了。后面十几抬丧礼便是粮食。自然,每个箱子的最外层还是得装吊丧的东西,以免守城的士兵盘诘。”
“那你呢?”萧伯梁听着卞敏的方法,微微点头。
“你进城后,将那些粮食交给史大人,让他来接应我。那些兵士,冒充的居然是辫子兵,料想史大人还不晓得呢,我想是扬州守城的兵士中出了奸细,明里面是大明的人,实际上便是李自成留下的祸害,再将这笔账记到清兵头上,到时候作乱起来便又是人仰马翻!”
“实在不成,我们里应外合,先不惊动史大人,自己将叛贼除了,你再打开城门放我进来。到时候以敲锣为号。你也可以去万宝楼找媺儿想想办法,她在那里的名字叫做宝荻。”
“好,我记下了。如果有什么变动,我设法通知你。”萧伯梁看了看昏暗的天际,船头的灯笼在江上大风的吹动下摇曳着。看着卞敏被风凌乱了的秀发,萧伯梁心中感慨万分:卞敏在沉沉浮浮中磨平了尖锐,她的眉眼间多的是干练。她每行一步都会想好结果,做好万全的打算。而沙媺呢?虽然心中什么都是知道的,却仍然太过感情用事,以为自己拼尽全力就能保护得了别人。萧伯梁还依稀记得,多年前和卞敏初次见面和卞敏出嫁时的场景,那时候的卞敏,和现在的卞敏感觉上是大大的不同了……好像骨子里再也寻觅不到那时候的柔情……
“这里有些银票,再过几个时辰便能靠岸,你上岸后去买一副棺材板子还有出殡用的东西全都拿到船上来,就我们两人把粮食装好,再雇些脚夫挑就是了。”
“要不要再雇些哭丧的人?”
“那倒不用,太惹眼反而不好,何况我们只是发丧个丫头,十多抬的箱笼尽够了。倒是放在粮食上遮掩的器物备齐全些,还有各色的布匹、香烛、扎笼不要忘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进了城,我就先让人去万宝楼报丧,等媺儿和小厮出来接了,我就把这些全停到万宝楼后院。再与媺儿商议了再作计较。”
“也好。媺儿这件事上必定是能拿主意的,只是要避开她们那的其他人,免得人多口杂,走漏了消息。”卞敏将银票放到萧伯梁手中,走到船舱后头坐定。
晨曦微露,一丝光亮挣破黑色的天幕扯裂开一道白色的口子。那道口子中泛出些银色的光芒,渐渐地晕染开一点点橘色,像一盘脱墨的画。彤云漾出了更为瑰丽的色彩,地平线上成排的青柳的轮廓越来越明显。
卞敏只睡了一小会,看到萧伯梁仍站立在船舱外,仿佛从没有移步走开过。她略略地捋起垂下的发髻,用素银的钗别好。萧伯梁听到响动,知是卞敏醒了,便道:“靠岸了,你再歇歇,我去去就来。”
卞敏在船上挂上了白色的布条,用帕子为荔儿擦拭着带血的伤口。“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卞敏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话来,心中也有些戚戚然。
“卞敏,装殓吧。”萧伯梁带着几个脚夫将棺材和箱笼抬上船。卞敏关上舱门出来,“辛苦各位起个早了。这里五两银子你们拿去吃个早饭再来!”卞敏见东西还算齐备,便打发脚夫先离开。
萧伯梁和卞敏忙把棺材板和箱笼拿进舱内,忙着装粮食,再用布匹、香烛附在外面遮掩。
看着天色已经大亮,城门也已经大开。卞敏又拿出些碎银子赏了脚夫:“你们护送我妹妹的灵和这位公子去万宝楼,到时候赏赐更不会少。只是一点,各个都给我拿出力气来,挑稳了!”
“是,谢姑娘的赏。”领头的忙忙弓着身接过银子,喝令脚夫们挑起棺材和箱笼。
进城门前,自有士兵上来盘查,萧伯梁拿出银子来搪塞过了。竟是平安地进了城。
卞敏看着船舱中的另外的一百多石粮食,心中突然没有了谱。
夜幕渐渐下垂,却还是,没有萧伯梁的消息。卞敏觉得喉头有些发紧。远处的城门即将要关上,城内的行人更是寥落。
“难道是我多虑,打算错了?”卞敏心道,“我也太过谨慎了些……如今只能行一步算一步了,再等等萧伯梁的消息吧。”卞敏有些懊丧,垂着头望着粼粼的波浪,伸手撩拨着江水。
城内一阵喧哗,李开与一些官兵控制住了城外的兵士,萧伯梁带领一个马队出城,奔向江畔,和卞敏一起将粮食运到马车上。江上远远地传来船只破水的声音,无数只火炬烧红了半边天,正向着扬州城靠近。当卞敏看清那些船上挂着的大旗时,那些船已经离卞敏的船只很近了。
“不好,清兵来了!”卞敏压低声音向着萧伯梁道,“你们速度快点,我等会去抵挡一阵!”
“清兵来了你还抵挡什么?”萧伯梁拉着卞敏要让她和自己一起走。
卞敏忙命马夫将粮食先拉回城,一边向萧伯梁道:“你给我快回去,城里面的守军中既然有李自成的人,保不准还有清兵,你快快调查清楚然后将他们解决掉。清兵看来这回已经做好大战的准备,我可以拖延一时半刻让你们进城,你再迟疑,城门来不及关,来不及换上我朝的人防守,到那时我们便是大明的千古罪人,后悔也就晚了!”卞敏用力将萧伯梁推上岸,解开船只的缆绳,迎上清兵的船只。
萧伯梁站在岸上望着一脸恬淡的卞敏,陡觉自己实在是远远不如这个女子。什么报国之志,什么君子操守,哪如卞敏的切身行动来得更坦然、更率真?萧伯梁恨恨地一跺脚,回转身去追上马队,进入城去,“吱呀——”一声,城门重重地阖上,犹如扬州城千百年来深深的叹息。
“船上何人?”清兵的先头船只上有人向卞敏的船只喊话,与此同时,清兵的弓箭手都布满了船头,准备射杀卞敏。
“我是正蓝旗德格类的旧友,正要去拜会他。”卞敏用满语回答着。
“你到底是谁,贝勒爷早就殉国了!”船上一个都统样子的人擎着长剑道。
“这是德格类贝勒给我的令牌,他告诉我以后若要找他,便出示这个给八旗的人看,不论是谁,看到了便懂了!”卞敏扬手将令牌抛上清兵的船,那个都统抄手接过。立时便有士兵举着火把靠近,让那都统仔细看那令牌。
“那你此番来又有何要事?贝勒爷亡故了,你找他也无益,还是赶紧让开妥当,以免贻误了我们的军机。”
“德格类贝勒是怎么死的?”
那都统有些烦躁地说道:“你让开,耽误了我们的大事你如何能担当得起!”
“我求你,告诉我,贝勒爷是如何亡故的!”卞敏竟跪了下来,声泪俱下。
那些弓箭手箭已上弦,只等着上头的命令,将卞敏射死。
那位都统倒是动了恻隐之心,“你上我们的船来,我和你说,你这么地和我们僵持着,我可无法向后面的交代!”
“多谢你!”卞敏又磕了一个头,快速地爬起来,两个清兵放下绳梯,将她拉上船。
船队继续行进着。卞敏心下惴惴不安起来,她早该知道德格类的结局不是么?
“旗主是病死的。”那都统望了卞敏一眼,“我以前是正蓝旗的,现在调派到豫亲王手下做事,我是看在曾经贝勒爷的份上……你好好在这呆着,不要给我起什么事端,不然我也保不住你!明日我便将你送走,军营中出现女子那还了得?”那都统将令牌还给她,命人好生看管卞敏,自己却向船舱的后头走去。
“但愿史大人能够守住扬州……”卞敏心中喃喃祷祝。
“在下庄子固,奉史尚书的命令来接手这里。亏得两位兄台通风报信,不然可要坏了大事!”
“哪里……你和史大人都是忠肝义胆,我们是明朝的子民,这都是应当的。”萧伯梁谦让不已。
“看来清兵马上要攻城了,萧兄你暂且回去照管媺儿,我陪庄大人守城,以备不时之需。”
“好,若有难处,我来替你。”
“到时候放孔明灯为号。”李开点头微笑,带着萧伯梁下城。
“你万事小心!”
“哈,你真是……婆婆妈妈的,快去守着媺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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