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引》第72章


“去沏一壶好茶。”复季珩挥袖遣了书童,眼光望向言照的时候分明有一丝笑意。
“可……这吉时快到了,您不赶着急?”书童提手携了一把汗,心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不急,你去慢慢沏。”扫了书童一眼,眼风微冷,不再给他开口的余地。后者默默退了出去,关紧了门。
“家父让我来送贺礼的,我想着当面给你,七拐八拐就擅自进来,也是失礼了。”言照提了一个锦盒,道:“这里面,乃我随……”
“无妨,”复季珩打断他,“是什么不重要。”他看了看言照,表现的有些释然有些轻松,隐约可见唇边的淡淡笑容。
“你笑什么?成亲大事还不重要?”言照莫名有点激动,发觉自己情绪突兀了些,抿了抿唇,杵在一旁又闷闷不做声。
“你多次问过我当上驸马的感觉如何,起初我以为你只是好奇,可是后来……”他不继续,只是用墨色的眼瞳看言照,“将军骁勇善战和公主温婉可人,自古在世人眼里总是一桩美谈不是?”
见言照被戳中心事的表情,复季珩微微舒了一口气,像他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心里话都写在脸上,看见自己与宣宁交谈时殷切又低沉的目光,自己偶尔提到宣宁欲言又止模样,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隐隐约约地觉察到了什么。
“我……粗人一个,高攀不起。”言照玄色的衣衫暗纹波动。半晌他抬起漆黑明亮的眼,一字一句:“今天你们大喜之日,说这些没什么用,你倘若负了公主对你一片痴心,我定是不会饶你!”
茶来了,清香滚烫,阖门前,复季珩看天地间有光洒落,重云叠嶂,聚散转瞬,他替言照斟了一盏,又替自己斟了一盏,敬道:“我祝你们终成眷属,而我,是一定要走。”
言照被复季珩惊得说不出话,哑然片刻,“你疯了?这可是重罪!”
“所以我在这儿等你来找我也是许久。”
复季珩脸上从未出现过那样的表情,仿佛剥落了厚重的壳,挂着轻松释然的笑意,取出一封看起来早已写好的书信,递与言照,“今日踏出了这道门槛,我与南殊王府便再无甚关系,皇帝看在程言卿一家的份上不会动我二姐,而我也希望你能尽力护我大哥无恙。”
“公主是物品,由你我推来让去?而你又有几条命担的住天威震怒?!”
“我心有所爱,再难容二。给不了公主要的一心一意,而你可以。”他饮下茶,微微颔首:“天地之间那么大,若我能带走她,哪里都是家。”
思及一瞬,便得通透,荣华富贵怎比得上她相伴执手的自由。
“你要做的是争取,而不是阻拦,”复季珩推开门,面前艳阳灼烈,红衣蓝天交相呼应,长发在风中扬起弧度,他对着不远处的喧嚣,在一地的尘埃与日光中深深拜伏下去,“你也拦不住我。”
复季珩跪在地上很久。
这一叩,叩的是苍天予他时运,让他生于亲王贵胄,得享荣华,再一叩,叩的是父母养育,授他生命,惠他天资,而最后一叩,叩的是自己,与过去前尘,当可挥袖作别,未来之路,饶是坎坷艰辛,也在所不惜。
“什么都唾手可得,你却要走,你是聪明还是疯子?”
“我曾经拥有,所以才可以做到放弃。功名利禄我都体会过,虚情假意我也曲意逢迎过,从得到到失去,我现在很清楚,我想挽留住的,只有她的心。”他说罢,站起身,拂净了衣襟与前摆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很多年后,言照对宣宁具实言表,颇感慨道:“我本该拦住他,可我想着若他不在,我或许还有机会能与你在一起,所以不但没有声张,还将自己的一匹马倒搭给了他。”
宣宁失笑,良久叹:“我那时候坐在喜轿子里突然听得嬷嬷们惊慌失措的叫声,她们刻意压低声音,可我还是听见她们说复小侯爷失踪了,”她目光放的很长,思绪回溯了多年,将手覆在脸上似乎还可以感受到那时候的不安和灼热,“你能相信么,他逃婚了,可我一直紧张到快要崩溃的心,竟突然松了下来。我一直在想我该怎么让他喜欢上我,我喜欢他喜欢到近乎卑微,从知道他接受赐婚的哪一刻起,我没有一刻不是战战兢兢,他对我而言就像掌中沙,我拼命想要握紧,拼命想要抓牢,奢望他的眷顾对我而言就像一场飘渺无实的梦,他走了,我晓得梦就该醒了,一直惴惴不安的虚浮感,终于坠地了。”
“没能嫁给他,诚然是我的遗憾,可嫁给你,我亦无怨无悔。”宣宁挽住言照的手,“谢谢你一直等我。”
那一日有人看见公主在喜轿子里哭的满脸泪痕,有人看见南殊王府的侧门策马跃出一抹炽烈的红色,有人看见乱哄哄喜堂里人们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瞠目结舌……
……
“我猜你在这里,”看见沈时笙惊诧的脸,朱砂红过了枫叶和喜服,“你果真在。”复季珩翻身下马,如玉的眉目间,风华依是无双。
不想再等,不想再错过,想要马不停蹄赶到你身边,然后抓紧你,永不分离。
在所以惊天动地的变故之际,我唯一庆幸的是,你还站在这里。
、终相思引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会码一篇番外的!谢谢这两年来坚持着没有放弃我的亲爱的们,深深鞠躬!么么哒!
烟水渡江,前尘终究难忘。
他一身明艳灼眼,她一身清素孑然,复季珩将沈时笙箍在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笑的声音淹没在汩汩水流中央。
“我不需要你为我留下,我只希望,这次你能带我一起走。”
晃金的光折射在他的发稍,荣华淡淡,他睫羽撒下一片温柔而缄默的阴影,不顾她的挣扎,只是更加用力抱住她,直到怀抱里的人慢慢安静下来,才又道:“我想了许久,觉得没有什么可以比你更加重要,你总说我们不相配,那么现在,我一无所有了,你肯不肯要我?”
这话换做别人说出来,她只会当作笑话置之,可从复季珩的口中说出来,意味就变得莫名的郑重。
他从来不会让别人替他选择什么,除了这一次。
“你还要不要我?”又是轻柔的问了一遍。
苏彦的墓边的野花还未凋零,红枫缀着秋光,过去的一切,一页页翻过眼前,沈时笙抬头看着复季珩的脸,喉间梗得酸涩。
她怎么不要呢?
却只怕要不起。 
“你说,你终有先比我看透的日子,而我也有犯傻的时候。但你可晓得,我是一个固执的人,只要你在,我宁愿一直这样,我不在乎。”
仿佛从很久,久到连记忆的纹理都模糊了去,他就开始隐隐期待又隐隐压抑着某种想法,看山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写字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喝茶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而究竟是怎么样的想法,他说不清楚……
复季珩将喜袍的外衫解下来,轻轻罩着沈时笙的肩上,“我常常想这世间怎会如此无趣,日复一日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这因果循环里,”低下头,在她额头印下同样云淡风轻的一个吻,“后来终于发现,是太寂寞……”
“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无论做什么都太过寂寞。”
“或许怯懦的那个人是我,时笙,你很勇敢,比我勇敢。”
他的气息向下游移,沉香撩人,在她唇畔停驻,一把清冷的嗓音掺着些温存,衬着旁侧的水风交加,听起来惑人无比。
“所以,我来这里找你,”他吻过她的淡色的唇,“我确信我能找到你。”
是不能更加熟悉的吐息。
这样的一个人,从小,话就很少很少,对谁的关切都是漫不经心,甚至连并不敷衍的问候都因为他的表情而变得冷冷清清。记忆里关于他温柔的细节无多,却在无数个长夜尽头,真真实实的温暖过。
“我能不要么?” 
“当然不能。”
江潮气漫上她低垂的眼,直至他他拂去她脸颊泪痕,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哭了。
从她八岁年,初夏第一面怦然心动的喜欢开始,不甚平坦的爱恨交织在一起,一直绵延到了十几年后的现在,往事变迁,人事更替,可依然清晰地记得什么时候的自己喜欢过什么样的你,你吹的笛子好听,所以我喜欢吹笛时的你;你描的丹青入韵,所以我喜欢临摹时的你;你书的点提连贯,所以我喜欢执笔时的你……
不能遗忘,毕竟太多的印象镌刻在骨血里。
“你逃婚了。”
“嗯……”复季珩系好罩给她的红衣裳,半晌忽然笑了笑,对沈时笙道:“没逃,只是想换个新娘成亲而已。”
天边绵延开去的浮云在江边投下了缱绻的像,有一双人着了红衫,对着一处坟冢祭了又祭,遥远望过去,恰是一幅奇异的风景。
“终于,”沈时笙划过苏彦碑面的名字,“是你希望瞧见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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