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环卿传》第94章

我方于雕花的古檀木塌上坐定，抬眼却见着静晗的贴身侍女曦儿急急忙跑进殿内，见着我立即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口中连连唤道：“娘娘，娘娘……”
我疑惑：“你怎的过来了，你家娘娘呢？”
她吐吐舌头，笑道：“回娘娘的话，今日，我家娘娘早上起来便只觉身子不大好，再加上外面天热，太医嘱咐她多多卧床休息，故而没能亲自前来，只派了我来替她送上这物件。”
她扬一扬手中的香囊，笑得异常灿烂，“上好的苏绣香囊，里面放置的是我家娘娘素来贴身的平安符，娘娘说，经过这些事情，现今贵嫔娘娘更是需要于它，索性便是送了吧。”
我含笑接过：“替我谢谢你家娘娘了，劳烦她费心，得了空儿我再亲自前去拜谢。”
我仔细打量着手上的香囊，赞道：“姐姐的手艺倒是越发的好了，这些祥云花纹，倒是绣的栩栩如生的。”
曦儿歪着头看我，笑嘻嘻道：“娘娘此次能出来，我打量着我家娘娘，倒也是真的高兴，一连几夜都是熬夜绣这香囊，她本是打算亲自过来，无奈又担心自身模样叫娘娘看见，白惹担忧，故而只得搁浅。”
我颔首一笑：“姐姐待我的心意，我自是知道的。”
我心中记起一事，略顿一顿，只做不经意问道：“曦儿，你可是有一姑姑，也在宫内？”
她闻言瞪大了眼，惊讶道：“是阿，娘娘如何得知？”
我一笑：“我前些时候去了佛堂诵经，正好见着了你姑姑，她倒是很想你的。”
面前之人眼中一红，似是有泪珠滚下，又狠命咬着帕子忍住，半响方讷讷道：“那年家乡大荒，奴婢和姑姑是一同逃难逃出来的，姑姑待我极好，宁愿自己饿着也要先让我吃饱，只可惜，一入宫门便是一别数年不得相见，姑姑如今已是年迈力衰，曦儿却仍是不能略尽孝道，如此一想，便是只觉心酸。”
我面色一黯，宽慰道：“你姑姑确实是对你极好的，好人定是会有好报，你也无须多放在心上，我不日便是会禀告于赵娘娘，放你们归乡。”
她愕然抬头，满目不可置信之色：“娘娘方才所言，是真的么？”
我温言道：“自然是真的，如此孝义之事，姐姐她宅心仁厚，想必也不会拒绝，你且安心便是。”
她喜极而涕，立即深深跪拜：“奴婢跪谢娘娘。”
德公公来的时候天际正是夕阳西斜，赤红色的霞光透过青色的窗格纱投射于我面前，给屋内物件皆是镀上了一层洌艳的红光。
我正低头缝着一件芙蓉色婴孩肚兜，宫中那些绣娘的手艺太过花哨，繁复的镂金线福字花纹勒的俪生娇嫩的皮肤上都起了浅浅的小红印，我视之甚是心疼，只得自己拿了针线细细为她做着那些贴身衣物。
许是多日不曾拿针，再加上怀了身孕后身子虚弱慵懒很多，做不了多少便只得停下来歇息。
一抬眼便见着他在门外躲躲闪闪，我疑惑道：“德公公，为何不进来？”
他面上一愁，而后却急急忙进殿，满面堆笑道：“娘娘，皇上派奴才传话来了。”
我扬眉：“噢？”
他额上似乎有丝丝冷汗浮出，讪讪道：“皇上说，此番因着要召见摩诃使者，今夜便是歇于多昭仪处了，嘱咐娘娘早些自行歇了，切勿伤神，朕若是得了空闲，自是会来看望娘娘。”
我面上浮起一丝不以为然，继续低头绣着手上的丝帛，漫不经心的应道：“我知道了。”
德公公见我如此，试图着解释：“娘娘，皇上他也是身不由己，您也别太往心里去。”
我伸手抚过手中这块柔软的布帛，语带悠然：“公公且放心，我也并不是那般不明事理之人，国事当是为重，任何儿女私情，便是应该靠边，本宫虽是才疏学浅，这一切还是懂得的。”
我顿了顿，又继续道：“公公，你去跟皇上说说，日后这些消息，便是不要再派人来传了吧，皇上夜间歇在哪儿，论理确实不是我一介嫔妾应该过问的，宫中人多眼杂，若是被那些惹是生非的小人知道，指不定又要怎么编派我了，妖媚惑国这类的话，嫔妾真是担当不起了。”
德公公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勉强笑道：“既然如此，奴才定会将娘娘的话传达给圣上知晓。”
我温婉一笑，道：“如此便是有劳公公了。”
他躬身行一礼，而后便急匆匆离去。
如烟正巧抱了熟睡的俪生进来，见状愣一下，而后轻声道：“德公公方才来过了？”
我垂首又绣了几针，低低应声：“嗯。”
她还欲再问，我只做不经意道：“皇上今晚不过来了，你便叫从夏她们也早点歇息吧。”
如烟一惊：“不过来？可是……”
我以针绕一个同心结，而后轻轻咬断线头，微微一笑，道：“多昭仪那里此时正是忙得时候呢，皇上自是无暇顾及我的。”
如烟满脸担忧，低唤一声：“娘娘……”
我伸手接过俪生的襁褓，温婉道：“我无事，你切勿担心。”
俪生轻缓的呼吸在我耳边响起，轻软绵长，我伸手缓缓抚过她脸上那道浅浅的疤痕，满眼皆是柔情。
我说的是实话，事到如今，我早已不是那个刚刚入宫的苏氏，刘弘待我真心如何，我心中早已是不甚在意，今日的诸多所作所为，不过全是哗众取宠的一场戏，左右不过是为了分得多一点的恩宠，恩宠于我，何其重要。
我苦涩一笑，此时此刻，我唯一的心愿，便是俪生同我腹中的孩儿能够安然长大，平安无恙，心中有着低低的叹息，唯有单纯如俪生的人，方能这宫里真正无忧无虑的安然活着，可是，这样的单纯，无不是可以用来杀人的利刃，若是一个不小心，只怕便会尸骨无存。
不是不心寒，不是不想逃离这虚伪的一切，只是，诸事百态，我们早已是困于宿命中，辗转流离，不得解脱。
我抬眼望向幽深的天际，低低叹息一声，只是不知，如今那个我可以依附的男子，又在何方？
第一百一十一章　思已惘然
更新时间20111212　9：00：48 字数：2538
是日午后，晴光方好，慵懒袭人，院子内的秋海棠开的甚是灼灼。
温煦的阳光熏的人遍体生暖，李昭仪斜斜的倚在靠椅上，静静的看我做着那些琐碎至极的针线，她怀里抱着一只皮毛雪白的狸猫，听说是此猫是上次汴州上贡而来的珍品，品种及其稀有，刘弘素来不喜这些琐碎的物件，见着她喜爱，便直接赏赐给了她。
她扶一扶自己摇摇欲坠的青玉步摇，柔声道：“皇上总归是将你放了出来，我也可算是放了心。”
我拈起丝线篓中的一缕紫红，淡淡一笑：“姐姐倒是放了心，只怕，私底下不知道多少人揪着心，更何况，这一切左右不过是随着皇上的心情，皇上心情好了，便自是将我放出来了，若是哪时心情不好，只怕我又会重蹈覆辙了。”
她颔首，目光中有了丝丝赞赏之意：“你如今倒是看得很开了。”
我抬头望向远处高远的天际，面上只做不经意道：“事到如今，难道娘娘还以为我是选秀那日一般的心境么？”
她一笑：“不过，此次你迁入佛堂，到底是为了现在得宠的那人，可是，在我如今看来，人家竟是丝毫不领情，唯恐你夺了她的恩宠，竟是三番几次于皇后面前公然嘲笑于你。”
我停下手中的针，柔声道：“说到她此时这般作为，娘娘选秀那日，不也曾经助过她，今时如今，她得了恩宠，又可曾记起了你？”
她稍稍垂首，纤细白皙的手指顺过那狸猫光滑的皮毛，淡淡开口：“我那日原本就是无心之举，并非针对任何人，更何况，人家如今身怀皇嗣，我倒真是情愿避之不及，又哪里盼着她能施以援手？倒是你，替她白白担了皇上那时的怒。”
我稍稍扬眉，眼中浮起一丝狡黠：“胡乱学舌，我只当养了一只不听话的鹦鹉罢了，更何况，姐姐又怎知我那日不是故意为之？”
她面上浮起一丝愕然之色，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良久方莞尔道：“你原本便是知道她有了身孕么？”
我微微颔首，笑道：“姐姐果真聪明，不过，此事也只是偶然罢了。”
她笑：“我哪里算得上聪明，倒是你，一个小小偶然，便在诸人心里将自己贤良淑德的形象尽数展现，真可谓是妙计山人。”
我微微蹙眉：“话虽是这般说，可我总隐隐觉得，皇上的神态作为，始终让我觉得，他未必是完全相信了我。”
她挠了挠那狸猫的脖颈，面上浮起一丝不然：“诸事皆是滴水不漏，便是连我们都瞒了过去，皇上又怎会不信？”
我勉强一笑：“姐姐说的倒也是，也许是我想太多。”
从夏自殿内走出，抬首见了李昭仪在前，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我抬首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