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孽》第52章


她孱影立于月下;隐隐有光华幽转。
池曲扬又重复一遍:“他已经死了。”
颜红挽终于斜眸回顾;语气半讥半嘲:“池曲扬;你愿臆想是你的事;我早就不在乎他了;你以为拿这种话能刺激到我?”
“你不相信?”池曲扬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颜红挽下意识挣扎,怎奈他的力道大得犹如铁钳镣锁;脱口道:“你做什么?”
池曲扬的脸庞肌肤在月照下冰冰冷冷;居然无一丝表情:“你既然想走,便得先随我去个地方,等到了那里,我就放你走。”
颜红挽黛眉深蹙,不作答。
池曲扬冷笑:“怎么,你不敢?好,那你永远也别想离开我。”
颜红挽缓缓垂下柔荑,池曲扬知道她是同意了,内心深处,反而泛起一股难言的凄哀落寞。
颜红挽以为他会立即带自己走,没料到他却回屋取了件斗篷披在她身上,还弯腰替她系紧颈下的丝绦,又压了压兜帽,颜红挽这才发觉他的身量其实很高,温热的呼吸触在脸上,像初夏飘摇的柳絮轻而痒,居然让人感到十分温暖。
她刻意把脸转向一旁,池曲扬倒是没说什么,仔细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才把马牵来。
颜红挽被他抱上马背,待坐稳了,他便一跃而上,一对坚实的双臂从后牢牢环住她,好似她是他心*的宝物一样,如此视若供璧,两手抖动缰绳,任由马儿纵蹄飞奔。
一路上,凛冽的朔风呼啸迎来,颜红挽偏头歪在他的胸口上,兜帽边沿被风吹得鼓鼓作响,暗夜间的景物模糊成妖魅般的黑影,从眼前转瞬即逝,池曲扬时不时用手拉严她的衣领,担心冷风从缝隙漏进来,马奔跑得那么快,他的心跳也急遽快速,透过胸膛撞着颜红挽的耳膜,竟会有痛的触感。
不清楚行了多久,池曲扬终于勒住缰绳,把她抱下来,颜红挽颠得脑子昏昏沉沉,缓过一阵儿才能视物,当眼帘映入那个熟悉的地方,她变成石人一样僵在原地。
池曲扬问:“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颜红挽没有回答。她知道,她当然知道,五年了,对她而言这里就像是一处人间地狱,就像一座华丽牢笼,是梦里的魔魇,任她辗转复沓也无法逃脱。
染月山庄,如今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月光下看去,犹如清冷了万年的坟地,连一丝活的气息也无。夜风刮动鬓侧的碎发,呜呜咽咽,恍疑无数孤魂野鬼的哭诉,寂静得叫人毛骨悚然。
她却痴了一般,只是站在那里。
池曲扬出声道:“一个月前,一群武功极高的蒙面人暗夜偷袭山庄,他们不止杀光了所有人,还放火烧掉山庄,傅意画虽然名扬天下,但他此生树立的仇家那么多,落得如此下场也不足为奇。”
他的声音掺在风中忽近忽远,仿佛雾色湖畔上船舱的灯火,总有些虚渺的不清晰:“染月庄主遇刺身亡,全庄被灭,这件事当时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现在你亲眼所见,总该相信了吧。”
他侧过头,颜红挽神情如常,唯独脸色白得近乎惊怖,被幽寒的月华晃照,恍若一具森白人偶。
他说不出是痛是怒,拽起她的手道:“他的坟碑就立在山脚下,走,我带你去瞧!”
颜红挽竭力从他手中挣了出来,因劲力太大,使得雪白皓腕上烙下一块红印子,她淡淡道:“我不去。”
池曲扬笑得尖锐:“怎么,你害怕了,不敢去瞧?”
颜红挽没有理会,平静的嗓音里略微透出疲倦:“你叫我来,我已经来了,现在总可以放我走了吧。”
池曲扬无言以对。
逆着皎洁如水的月光,她转身朝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得很慢很慢,突然一步小心,就跌了一跤。
池曲扬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她狠狠推开。
“红挽……”他怔在当场,几乎不可置信地,伸手拭掉她眼角的一滴泪珠,带着血色,宛若朱砂。
他自持不住,紧紧抱住她:“红挽,你难过就哭出来吧,好不好?”
颜红挽咬着唇瓣,冷冷一笑:“我为什么难过?为什么要哭?他折磨了我这么久,他死了才好,我巴不得他死了呢!”
无数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从她面颊滑淌下来,止都止不住,池曲扬看得这样心痛:“红挽……”
颜红挽站起来,他拉着不肯松手,她倏然疯了一样捶打他的胸口,一时间失声嘶吼:“池曲扬,你现在可是如意了,你非要看着我落魄,看着我痛不欲生,你心里才痛快了是吗?你们这些男人都这么自以为是,当我天生就是任由你们践踏伤害的吗?我恨不得你们都去死!”
池曲扬喃喃道:“我不是……”
颜红挽冷笑,近乎歇斯底里:“你不是?那你为什么不能放了我?你与那些人一样,不过是想把我占为己有。你总对我死缠烂打做什么,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你吗?池曲扬,我就是死了,也不要喜欢你!”
池曲扬脸色苍白,身体猛地一震,亲眼看着她将发上的玉簪刺入自己的肩膀。
颜红挽刺得那样狠,一下子使出了全部的力,连带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血涌了出来,衣料底下绽开一片殷红的血花,这件外袍,还是不久前她亲手为他织补的。
池曲扬呆呆望向她,眼神中蕴藏着千万种绝望痛楚,他没有出手,也没有动怒,仿佛那玉簪刺进的根本不是他的身体,他只是看着她,那么痴,似乎舍不得不看她。
他终于放开她,鲜血沿着簪子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淌、坠落,烫着了指尖,颜红挽受惊一样倒退两步,仓皇地转身逃跑。
夜色如墨,远远望去,那月盘只若拇指印般大小,缓缓穿行于云霭之间,时如撒银镀地,时如垂纱逶迤。她顺着山道一直跑,一直跑,纤细的影子被长长地拖在地上,斗篷飘开,青丝浮游,就像是谲美的姽婳妖姬随着晚风舞摇,虚透得无从捉摸。
横斜的枝条疏影从眼前瞬逝即过,惊动枝头的鸱鸮,桀桀的怪叫两下,更衬得四下里阒无人声。
池曲扬并没有追上来,她停在一棵大树下,伏着身剧烈喘息,泪珠一颗一颗地滑落半空,凝成一串串人间无价的宝钻,晶华璀璨。
她抱住身子,慢慢坐下来,一个人孤伶伶地瑟缩,孱美的身影仿佛脆弱的琉璃,在月照底下溶化,快要化为一滩晶莹的水光,尔后她又站起身,一步一步踽踽前行……
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她一路走下山,穿过树林,穿过农耕田稼,连她都不清楚自己究竟走了有多远,两旁数百家房舍毗邻,那时已是艳阳高照,街巷上人流不息,她裹着斗篷,披头散发地走在街边,根本无人注意。
一名壮汉拎着酒壶,一边迈着醺步,一边往嘴里灌着酒,拐角处,迎头有人撞了上来,害他洒了满脸的酒,不由得破口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往老子身上撞!”
他熊腰虎背,高大威猛,只觉撞来的那人身材格外娇小,软得好像云絮一碰就被弹了开。
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青丝婉曲垂散下来掩着脸容,壮汉瞅那模样落魄,只当是街头乞丐,一把将她拎起来,霎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暗香扑鼻而来,如能销魂蚀骨。
她被拎得脚离地面,乌瀑似的秀发从肩后滑落,长及脚踝,单薄的身段轻若无骨,竟是柔弱到不可思议。
壮汉心头一悸,只听她嘴里碎碎絮絮地念着什么,声如蚊蚋,正欲凑近去听,她已掀起眼帘,一对绮绝似梦的烟色眸子,胜过十丈软红所有的千娇百媚,是揉碎桃花无数漫天飞舞的那一场惊艳,刹那间,引人神魂遁出,是痴迷是沉沦,从此万劫不复。
“我好饿……”她眼波盈盈,无辜却又勾魂,轻然咬住唇瓣,渗出的艳红之色,比胭脂还毒,“可不可以给我弄点吃的……”
壮汉简直看得魂不附体,怔了片刻才松手放开她,继而唔了两声,听到前方传来卖包子的吆喝声,连忙应道:“你、你等一下。”
生怕让她久等一样,他立即丢掉酒壶,大步流星地朝包子铺行去。
颜红挽重新勒紧兜帽,侧头冷冷地瞥去一眼,便消匿在人群中。
、厮守(终)
她兜兜转转地拐过几条巷道;突然一只大手从后猛地拍上她的肩膀;正是方才那名壮汉。
他眼神含着热切迷恋;伸手递来两个热腾腾的包子。
颜红挽不料他追了上来;幽冷一笑:“我又不想吃了呢。”
壮汉愣住:“那、那你想吃什么?”
颜红挽沉吟下:“炸糯糕。”
那壮汉正欲转身,但略一思付,又伸手搦住她的柔荑。
颜红挽黛眉颦蹙:“做什么?”
他抿了抿唇;吞吐道:“你、你得跟我一起去;我再买给你!”
颜红挽莞尔,声音柔靡如蛇一般绕耳:“你怕我逃走吗?”
他不作声。
颜红挽秋波斜睨;迎着天光,有惊艳目眩之华,直直媚到人的心坎里去:“我不逃便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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