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遗梦》第5章


只听得公公又说:“蓉儿,去安抚安抚你媳妇,要她不要在意太爷的话!”
贾蓉支吾道:“……老爷,我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呢……”
公公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去招呼着,把咱给众道士带来的一人一件新袍子分了去。”
坐在凉亭里,我的泪忍不住就往外流。瑞珠宝珠一个劲儿地劝,反觉更加伤心。我把她们打发到远处等着,一个人坐着,一只手儿托着下巴,泪越流越多。不知不觉之间,亭子外有小雨滴落下,天上不知何时已布满乌云。
忽听得我公公在身后道:“媳妇,莫要信了太爷的言词。他上了年纪,修道又走火入魔,只当他没说就是了。这举家上下,有哪个不夸你的?哪个不赞你的?日后你再生个一男半女的,贾家长媳妇的地位就不可动摇了。”
我忙拭干泪,站起身,给公公行礼道:“怎么能劳烦老爷来安慰我?媳妇这就去了。”
“别起来,再坐下歇息一会儿,身子要紧。”公公说着,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生育!又是生育!女人出嫁后不生育就会没有活路的。可是,我之所以到现在身子还没动静,可怨不得我来!公公不可能知道的,不到万不得已,琏二婶子也不会把贾蓉不是男人的事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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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遗梦》8(2)
“媳妇,你到底有何心事?我不是叫那瑞珠跟你说了?有什么心事别憋在心里。你没有亲婆婆,也可以跟我说。你愿意跟我说说吗?”公公浓眉紧蹙,目光里满含关切。
“我……我这辈子恐怕生不出一男半女了……”望着眼前的公公,我泪如雨下,心里犹如刀绞一般地疼。
“此话怎讲?”公公显得很惊愕。
我紧闭着嘴唇,决定不把真相对他说。—也不能说,那样的真相难以启齿。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一口气道:“只这一回,媳妇,别难过,我只问这一回。既是你不愿说,我也就再不问了。若真是你的身子不能生育,我也可以许蓉儿个小。你是明媒的正房,只要有我在,你这长孙媳妇的地位就不会动摇。太爷虽是长辈,却好这烧丹炼汞的物事,家里的事终究是不管了,我才是贾府的族长!”
《红楼遗梦》9
离开玄真观时,公公说我脸色不对,亦命瑞珠也坐上车来,好生相扶着,莫叫闪失了。
坐在车里,我已经直不起头来,依了瑞珠的肩膀。这一路上,眼前只是昏天黑地一片。
“败家的克星”——太爷贾敬如何只看我一眼,就得出这个结论?莫非他参得千年不坏的金身,修了看穿凡胎的火眼?无论闺中还是人妇,我都是行得规矩端正,从未落人话柄。府里的吃穿用度,来往周转的,除去每月当拨来的例钱外,我也未沾了它一指头,贾家果然要败,那也不当与我有半分由头。纵说我打心眼儿里不信太爷的话,只那待见我的公公是贾府的族长,究竟太爷是家里的祖宗!他当着那么多家人的面说我是“败家的克星”,要是传到两府里去,叫我怎么担得起这个恶名呀!要是琏二婶子和宝叔叔问起,叫我这脸儿往哪搁呀……
太爷贾敬的一句“败家的克星”便把我击倒了,整日里倦乏,就此身子上不大好起来。
公公婆婆少不得请名医诊治,又少不得每日里唤丫头媳妇们问询。那边府里的琏二婶子和宝叔叔也常来走动,说些个宽心体己的话,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不提太爷贾敬说的那句话。
婆婆倒不知究竟,就命贾蓉搬出外间睡,省得夜里缠磨我,病好得爽落。贾蓉嘴上应承着,每夜里还是钻进来,猫儿一样蜷缩在我怀里。
是夜,贾蓉翻来覆去的,鼓了好大劲儿,与我道:“我知道姐姐得的是心病,一百斤人参也吃不好的。心病还得心药医,如果我能让姐姐肚子里快些儿动静,养得下一个白胖小子,便是太爷的嘴也堵得住了!”
“蓉……我都不怨你呢,你就别妄屈了自己,只能怪命……”
“姐姐平日里也要放宽心,你看荣府里的琏二婶子,何曾见她红眼抹泪儿的?”
“婶子是女人中的男人。这女人中又有几个及得她的?”
贾蓉扭捏了半日,又道:“兴许有个法子顶用!我想好些天了,不知姐姐肯不肯帮我?”
“有何好法子?你倒是讲来听听?”
贾蓉红了脸道:“薛家的大爷日间往来行走,常有些奇物事。上回吃酒时,与我看了一册偷藏的西洋画,我见那上头千种的风情,万般的姿态,又有各样的花花机巧,端的是撩拨死人,也不知姐姐可愿一试……”
我下意识地抱紧他,却断不肯做他想要的那种龌龊事。
“姐姐可是太端庄了,脸皮儿又薄。你要是有琏二婶子一半儿泼辣,恐怕早怀上身孕了……”
他口口声声说着琏二婶子,指不定在他心里,那坐在木盆里的琏二婶子才是最可心的人儿哩。琏二婶子说着她的侄子蓉儿时,不也一样掩饰不住地心花怒放?
忽地,我想起琏二婶子朝我眨着眼儿说出的“此一时彼一时”那句话,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红楼遗梦》10(1)
卧病期间,房里一直煎了药吃,公公婆婆那边每天使厨下炖了补品送来,或是鸡鸭,或是鱼羊,丫头服侍着,我也能喝下一碗半碗的。公公婆婆见我这样,心中自是欢喜。
按说我这不过是急火攻心,肝脾郁结,本不算什么大病。不想这么调养了七八天之后,非但不见好,反而添了些热证,口腹内竟生出些热疮的来,合了眼只说胡话,也不思饮食,举家上下都惊动了。
我婆婆素知我与琏二婶子要好,这日一早就把她请来探我的病,给我说些安慰话儿。
琏二婶子坐在我床头,拉着我的手,眼里就噙上了泪儿:“这新媳妇过门才几月?如何去了一趟玄真观,回来就得了这个病?看这瘦得,天可怜见的!莫不是撞了什么邪吧?”
“可不是?媳妇病成这样,不光我心里疼,老爷昨儿也淌眼抹泪儿的呢!”婆婆拭着泪说。
“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名医的找不来?什么好药的抓不起?就是一天要吃上二斤人参,也还抵熬得过,耽误了媳妇的病可了不得!这么好的媳妇可不好找,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太太那里想也不依你们!”
“可不是?老爷也说,只要治好媳妇的病,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治。老爷昨儿与太医院的说了,要请位有品的老爷来诊诊,这会子只怕要到了。”
正说着,只听丫头瑞珠回道:“太太,老爷请的太医来了,现在外头吃茶呢。”
“赶快请进来吧,你奶奶病得不轻!”婆婆说道。
丫头瑞珠出去请了,宝珠就服侍我换衣服。婆婆和二婶子退避了,只命瑞珠宝珠跟两个媳妇留下伺候。
不一时,贾蓉便领进来一个有补子的太医,将一方雪白的细绢放在我的手腕上,方才开始把脉。诊了半日,才问:“奶奶这七日之内除了吃方才那个方子上的药,不知可还进过别的?下官愿闻详细。”
旁边站着的一个媳妇说:“奶奶自有这症以来,就只吃些清粥、爽口的小菜果腹罢了。只是爱吃老爷太太那儿送来的炖品,一日能喝个一碗半碗的。”
“那炖品里可放了什么药?”
“那是老爷太太心疼媳妇,专要厨下炖的,岂能放什么药?”贾蓉笑道。
“奶奶这病是急火攻心,肝脾两伤。按说吃那个方子上的药,好生调理,也还可见好。现在又添了热证,想是蹊跷,必是又吃了什么大热的药……”
我公公在帘子外头叹息一声道:“大人有所不知,我这媳妇过门好几个月,身子不见动静。我与她婆婆又怕她面子薄,不肯说与人听,就悄悄商量了,在炖品里加了些丹参、益母、淫羊藿的,就想快点儿抱上孙子!不曾想却害了媳妇了!”
“怪不得!这位奶奶心火不败,又妄添了催情的方子,好如那内火不泄、外火又至。还好那些个药温而不燥,补而不峻,还不至伤伐了阴阳。我再开个方子,奶奶照着吃了,少则七日八日,多则十几日,便大好了。”太医说着,便放下我的手,走到了外间。
开完方子,贾蓉谢过了。只听得公公又道:“大人医术高明,能不能诊诊我这媳妇为何身子总不见动静?”
太医道:“大奶奶的身子阴阳调和,无甚症结。”
“既然无甚症结,为何到现在身子无有动静?”
“下官说句不怕得罪的话,依下官看,大奶奶贵体似乎阴还尤胜于阳呢,老爷如果不妨碍,我倒可为这位公子诊诊脉!”
“怎么会!你是说症结出在我的蓉儿身上?”公公的语气十分惊愕。
“依下官看,或也未可知呢!”
只听得公公又道:“既如此说,蓉儿过来让太医诊上一诊不妨,若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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