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 钱钟书》第66章


untie,他对我很好,谁说他欺负我,我也不是好欺负的。”陆太太道:“鸿渐,你听听柔嘉多好,她还回护你呢!”鸿渐气冲冲道:“你怎么知道我欺负她?我——”柔嘉拉他道:“快走!快走!时间不早,电影要开场了。Auntie跟你说着顽儿的。”鸿渐出了门,说:“我没有心思看电影,你一个人去罢。”柔嘉道:“咦!我又没有得罪你。你总相信我不会告诉她什么话。”鸿渐爆发道:“我所以不愿意跟你到陆家去。在自己家里吃了亏不够,还要挨上门去受人家教训!我欺负你!哼,我不给你什么姑母奶妈欺负死,就算长寿了!倒说我方家的人难说话呢!你们孙家的人从上到下全像那只混帐王八蛋的哈巴狗。我名气反正坏透了,今天索性欺负你一下,我走我的路,你去你的,看电影也好,回娘家也好,”把柔嘉的勾住的手推脱了。柔嘉本来不看电影无所谓。但丈夫言动粗鲁,甚至不顾生物学上的可能性,把狗作为甲壳类来比自己家里的人,她也生气了,在街上不好吵,便说:“我一个人去看电影,有什么不好?不希罕你陪,”头一扭,撇下丈夫,独自过街到电车站去了。鸿渐一人站着,怅然若失,望柔嘉的背影在隔街人丛里出没,异常纤弱,不知那儿来的怜惜和保护之心,也就赶过去。柔嘉正在走,肩上有人一拍,吓得直跳,回头瞧是鸿渐,惊喜交集,说:“你怎么也来了?”鸿渐道:“我怕你跟人跑了,所以来监视你。”柔嘉笑道:“照你这样会吵,总有一天吵得我跑了,可是我决不跟人跑,受了你的气不够么?还要找男人,我真傻死了。”鸿渐道:“今天我不认错的,是你姑母冤枉我。”柔嘉道:“好,算我家里的人冤屈了你,我跟你赔罪。今天电影我请客。”鸿渐两手到外套背心裤子的大小口袋去摸钱,柔嘉笑他道:“电车快来了,你别在街上捉虱。有了皮夹为什么不把钱放在一起,钱又不多,替你理衣服的时候,东口袋一张钞票,西口袋一张邮票。”鸿渐道:“结婚以前,请朋友吃饭,我把钱搁在皮夹里,付帐的时候掏出来装门面。现在皮夹子旧了,给我掷在不知什么地方了。”柔嘉道:“讲起来可气。结婚以前,我就没吃过你好好的一顿饭,现在做了你老婆,别想你再请我一个人像模像样地吃了。”鸿渐道“今天饭请不起,我前天把这个月的钱送给父亲了。零用还够请你吃顿点心,回头看完电影,咱们找个地方喝茶。”柔嘉道:“今天中饭不在家里吃,李妈等咱们回去吃晚饭的。吃了点心,就吃不下晚饭,东西剩下来全糟蹋了。不要吃点心罢——哈哈,你瞧我多贤惠,会作家;只有你老太太还说我不管家务呢。”电影看到一半,鸿渐忽然打搅她的注意,低声道:“我明白了,准是李妈那老家伙搬的嘴,你大前天不是差她送东西到陆家去的么?”她早料到是这么一回事,藏在心里没说,只说:“我回去问她。你千万别跟她吵,我会教训她,撵走了她,找不到替人的;像我们这种人家,单位小,不打牌,不请客,又出不起大工钱,用人用不牢的。姑妈方面,我自然会解释。你这时候看电影,别去想那些事,我也不说话了,已经漏看了一段了。”等丈夫转了背,柔嘉盘问李妈。李妈一否认道:“我什么都没有说,只说姑爷脾气燥得很。”柔嘉道:“这就够了,”警告她以后不许。那两天里,李妈对鸿渐言出令从。柔嘉想自己把方家种种全跟姑妈说谈过,幸亏她没漏出来,否则鸿渐更要吵得天翻地覆,他最要面子。至于自己家里的琐屑,她知道鸿渐决不会向方家去讲,这一点她相信得过。自己嫁了鸿渐,心理上还是孙家的人;鸿渐娶了自己,跟方家渐渐隔离了。可见还是女孩子好,只有父亲糊涂,袒护着兄弟。鸿渐从此不肯陪她到陆家去,柔嘉也不敢勉强。她每去了回来,说起这次碰到什么人,听到什么新闻,鸿渐总心里作酸,觉得自己冷落在一边,就说几句话含讽带讽刺。一个星期日早晨,吃完早点,柔嘉道:“我要出去了,鸿渐,你许不许?”鸿渐道:“是不是到你姑母家去?哼,我不许你,你还不是样去,问我干么?下半天去不好么?”柔嘉道:“来去我有自由,给你面子问你一声,倒惹你拿糖作醋。冬天日子短了,下午去没有意思。这时候太阳好,我还要带了绒线去替你结羊毛坎肩,跟她商量什么样子呢。”鸿渐冷笑道:“当然不回来吃饭了。好容易星期日两人中午都在家,你还要撇下我一个人到外面去吃饭。”柔嘉道:“唷!说得多可怜!倒像一刻离不开我的!我在家里,你跟我有话么?一个人踱来踱去,唉声叹气,问你有什么心事,理也不理——今天星期天,大家别吵,好不好?我去了就回来,”不等他回答,回卧房换衣服去了。她换好衣服下来,鸿渐坐在椅子里,报纸遮着脸,动也不动。她摸他头发说:“为什么懒得这个样子,早晨起来,头也不梳。今天可以去理发了。我走了。”鸿渐不理,柔嘉看他一眼,没透过报纸,转身走了。她下午一进门就问李妈:“姑爷出去没有?”李妈道:“姑爷刚理了发回来,还没有到报馆去。”她上楼,道:“鸿渐,我回来了。今天爸爸,兄弟,还有姑夫两个侄女儿都在。他要拉我去买东西,我怕你等急了,所以赶早回来。”鸿渐意义深长地看壁上的钟,又忙伸出手来看表道:“也不早了,快四点钟了。让我想一想,早晨九点钟出去的,是不是?我等你吃饭等到——”柔嘉笑道:“你这人不要脸,无赖!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回来吃饭的,并且我出门的时候,吩咐李妈十二点钟开饭给你吃——不是你这只传家宝钟上十二点,是闹钟上十二点。”鸿渐无词以对,输了第一个回合,便改换目标道:“羊毛坎肩结好没有?我这时候要穿了出去。”柔嘉不耐烦道:“没有结!要穿,你自己去买。我没见过像你这样的Nasty的人!我忙了六天,就不许我半天快乐,回来准看你的脸。”鸿渐道:“只有你六天忙,我不忙的!当然你忙了有代价,你本领大,有靠山,赚的钱比我多——”“亏得我会赚几个钱,否则我真给你欺负死了。姑妈说你欺负我,一点儿没有冤枉你。”鸿渐发狠道:“那么你快去请你家庭驻外代表李老太太上来,叫她快去报告你的Auntie。”“总有那一天,我自己会报告。像你这种不近人情的男人,世界上我想没有第二个。他们讨厌你,不上你的门,那也够了,你还不许我去看他们。你真要我断六亲?你那种孤独脾气不应当娶我的,只可惜泥里不会迸出女人来,天上不会吊下个女人来,否则倒无爷无娘,最配你的脾胃。吓,老实说,我看破了你。我孙家的人无权无势,所以讨你的厌;你碰见了什么苏文纨唐晓芙的父亲,你不四脚爬地去请安,我就不信。”鸿渐气得发颤道:“你再胡说,我就打上来。”柔嘉瞧他脸青耳红,自知说话过火,闭口不响。停一会,鸿渐道:“我倒给你害得自己家里都不敢去!你办公室里天天碰见你的姑妈,还不够么?姑妈既然这样好,你干脆去了别回来。”柔嘉自言自语:“她是比你对我好,我家里的人也比你家里的人好。”鸿渐的回答是:“Sh——sh——sh——shaw。”柔嘉道:“随你去嘘。我家里的人比你家里的人好。我偏要常常回去,你管不住我。”鸿渐对太太的执拗毫无办法,怒目注视她半天,奋然开门出去,直撞在李妈身上。他推得她险的摔下楼梯,一壁说:“你偷听够了没有?快去搬嘴,我不怕你。”他报馆回来,柔嘉己经睡了,两人不讲话。明天亦复如是。第三天鸿渐忍不住了,吃早饭时把碗筷桌子打得一片响,柔嘉依然不睬。鸿渐自认失败,先开口道:“你死了没有?”柔嘉道:“你跟我讲话,是不是?我还不死呢,不让你清净!我在看你拍筷子,顿碗,有多少本领施展出来。”鸿渐叹气道:“有时候,我真恨不能打你一顿。”柔嘉瞥他一眼道:“我看动手打我的时候不远了。”这样,两人算讲了和。不过大吵架后讲了和,往往还要追算,把吵架时的话重温一遍:男人说:“我否则不会生气的,因为你说了某句话;”女人说:“那么你为什么先说那句话呢?”追算不清,可能赔上小吵一次。鸿渐到报馆后,发见一个熟人,同在苏文纨家喝过茶的沈太太。她还是那时候赵辛楣介绍进馆编“家庭与妇女”副刊的,现在兼编“文化与艺术”副刊。她丰采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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