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和你一起靠近童话》第15章


木棉花碎落在地上,这时候我听见极轻微的一声“咔嚓”。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段小其,她站在窗前,娉婷和明亮,早春的阳光那一点苍白的气质顿时褪色成无色无声的背景——仅一个背影就给我这么大的视觉冲击,她是第一个。
我恍惚地想,觉得口舌干涩,可是竟然还是问出声来:“你是谁?”
她转身来矜持地笑:“我叫段小其,魅丽本期的主打模特。”魅丽是成皓工作的杂志,我长期为他们拍摄封面,估计她的钥匙就是成皓给的。我一面咬牙切齿痛恨成皓这等不尊重人隐私的行为,一面不得不赞叹成皓的眼力。我从冰箱里拎出两罐可乐,随口问:“要喝点什么?”
她看住我笑,说:“可乐。”
我知道她在笑什么,所以也跟着笑了:我的冰箱里除了可乐还是可乐,虽然每次都假惺惺问人家要什么,其实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成皓说这是我的劣根性之一,永远不给人选择的机会。
段小其伸手去推一下风铃,风铃叮当响起来,仿佛春水刚刚解冻的声音,并不十分清脆,可是意外的动人。段小其说:“声音很好听啊,怎么不挂到有风的地方去呢?”我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串风铃,古老的式样,风铃的坠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红若泣血,响声却如珠玉。应该是苏格喜欢的东西吧,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将它挂在那里……就在让它挂在那里吧。
我耸耸肩说:“我们工作吧。”

段小其的这辑照片拍了整整半个月。
她和以往的模特不一样,大多数模特的气质一眼就能看出来,可是她不能,无论站在哪一重风景里都觉得突兀,或者说委屈,本身的明丽在镜头里拍出来竟然平平无奇,完全不是我要的感觉。素来被称赞角度刁钻的我一时被难倒,从旧上海的公寓到青铜壁画作背景,一个一个的构想画出来,又一个个被枪毙,焦头烂额。
唯一的收获大概是身边多了一个人,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慨叹木棉花如燃烧一样的颜色。但是并没有更近,苏格在国外两年,这次主要是回来找人,她说她相信她爱的那个男子看到我拍的照片会再一次想起她。
段小其的故事不算新鲜,在青春年少的时候遇上一个人,彼此相爱,后来她出国深造,他说我们分手吧。
在这个浮躁的时代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一点都不希奇,奇的是段小其竟然在两年之后回来找他——都分手了还找他做什么。
段小其说你不明白,这样说吧,如果一个和你生死相许的恋人不见了,你会不会上天入地地找她?
我镇定地说不会。这时候苏格的信就在我手里攥着,汗水将烟蓝色的字迹浸渍开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舍不得放手,是不想还是不能。
我甚至渐渐想不起苏格离开多久了。我清理信件的时候发现苏格的信已经多达几百封,因为我从来没有回过她的信,所以一直都是她在自言自语,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对我说,沿途的风景,偶尔听过的歌,萍水相逢的人,她说这是个匆忙的世界,每个人都匆匆地赶着自己的路,绝大多数的人之间都只有这样仓促的缘分,来不及爱,来不及恨,就过去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青语:笑忘书(3)
我知道她其实是想问:许唯,你我的缘分也是这样吗?
我很想告诉她不会的,我会一直在原地等她。可是我没有她的地址,所有的话都只堵在心口,无处着落。
段小其说你应该去找她。她用一种很坚定的表情告诉我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为自己爱的人,天涯海角,海角天涯。我摊摊手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段小其固执地盯住我,她说: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
我默然。
我确实是知道的,苏格的信写得那么详细,细微的风景都立在纸上,栩栩如生。她沿着我少年时候走过的路一路行来,就仿佛走在我的记忆里,我知道她应该到了敦煌,应该到了丽江,应该抵达杭州的西湖……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她。
苏格,你与我的这一段过往,算不算是——爱情?
我在苏格走后努力回忆我们之间发生的点滴,整个的过程就仿佛白开水一样平淡,我们从来不曾如小说中一样在星光下跳华尔兹,没有在春意盎然的时候出外踏青,没有在流星划过去的时候许愿,更没有指月盟誓此情不渝。与其说是恋人,苏格更象一个助理,她记得我几点几十分约见某一个人,记得提醒我在胃病没犯的时候及时吃药,帮我记下前任后任女友的生日和各种纪念日,一切都很好,很正常,可是她忽然走了,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可是我开始明白思念的滋味,就在心口的那个位置,在每一个特定的时分忽然就痛起来。
我一直都知道她是爱我的,可是我不知道她会离开。我设想过无数个她回来的场景,某一个清晨或者黄昏,她忽然出现在家门口,风尘仆仆,可是面上疏淡的笑容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可是她一直都没有回来。
两年以后一个叫段小其的姑娘告诉我说,如果你不去找她,她永远都不会回来。
要不要去找她,这个问题让我彻夜不眠,我在半夜里醒来,孤独地坐在窗户前面,暗色的玻璃窗上印出自己的面容,我觉得那是一个陌生人的脸,眼睛,眉毛,还有我看不清楚的表情。
我取出相机,一张张拍过去,风铃在天台上琳琅脆响,可是并没有风穿过去。这时候我觉得苏格仍然在我的身边,用很哀伤的眼睛注视着我。
第二日我洗了片子给段小其看,她说每一张都写了思念两个字。
思念……这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颜色,我说好吧,我们去大理。

抵达大理正是傍晚时分,苍山如屏,洱海如镜,塔影,钟声,红霞似锦。段小其慨叹说:竟然是这么美的地方啊。我笑一笑不说话,这是我早年来过的一个城市。
那时候我还在念书,有一日看到窗外春光,忽然就起了游兴,摊开的地图上一眼看到大理这个名字,随便收拾几件衣物直奔火车站,刚上车就收到苏格的短信:你在哪里?
我说我在去大理的途中。
苏格好象并不十分意外,只问:小敏找你,怎么回答?
小敏是当时的女朋友。我大大刺刺地说: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我要睡觉了,别吵我。
手机静下很久,到下车的时候才收到她的另一条短信:“一路小心。”只是些极平常的话,可是我忽然想起来,都切切如斯。苏格从来不会热情如火地说我爱你,也很少过问我的行踪,每每我出发她只习惯性发短信说:一路小心。
苏格,如果我找到你,你能不能回答我,我们之间这样互相依恋和思念,是不是传说中的爱情?
青语:笑忘书(4)
段小其问我从哪里找起,我很坦白地告诉她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敢肯定她仍在这个城市。
段小其张口结舌:那你为什么要来?
不是你要我来的吗?我笑的时候有些无赖的神气。我没有对她说实话,我想的是,找不到苏格,找到苏格的影子也好——人走过的地方会留下一部分影子,只有相爱的人才能够看到。
我和段小其日复一日地在大理青石铺就的路上走,两边都是古老的屋檐,从那些逼仄的小巷里抬头,天空的颜色格外的浓丽,就像从镜头里看这个世界,也许虚假,但一定是美丽的。
我有时候怀疑我对苏格的感情只有在思念里才这样浓烈,因为思念这个东西就和镜头一样,有过滤和净化的功能,可惜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没有机会证实。
路边有木门开了半扇,戴银饰的老人抱着孙子坐在门槛后面,远远看着我们笑,怀中的孩子咿呀舞着白胖的手,笑容天真。段小其起了童心,就近买了串铃铛在孩子面前晃荡,叮当,叮当,声音竟然不是很脆,就仿佛春水开冻时候的流水声——就像我家窗台上的那串风铃。我在忽然之间想起那串风铃,倏地一惊,像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是仔细想去,却又一无所得。
“你们是来找人的吧?”那老人摸索着问,声音沙哑和苍老。我这才发现老人眼睛里没有神采,忙接住她的手应道:“是啊,我们来找一个朋友。”她攥住我的手停住,忽又倾耳听了一会,面上浮现一朵叹息,许是她面上皱纹太深的缘故,我恍惚觉得那声叹息里有许多无法言说的冷漠。
“孩子你回去吧,你们没有缘分。”攥住我的手慢慢松开来,搂紧怀中的孩子,叹息一声:“回去吧。”那孩子忽然一瘪嘴,大哭起来,一时泪花四溅,我和段小其面面相觑。
老人挥手叫我们走开,我们走了很远还听见她在背后说:“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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