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全集》第358章


在他随手整理带回来的文件时,口中一再的说∶“对不起,对不起,请稍候一
下,马上好了。”
他是亲切的,没有架子的,眼神中不经意的会流露出一点点顽皮的影子。但你
一晃再看他时,他又是一个七分诚恳三分严肃的人了。
好不容易他将自己丢在沙发上,叹了口气说∶“好了,总算没事了,你问吧!
我尽量答复你。”
此话刚刚讲完,又有人进来找他。他马上笑脸大步迎上去,于是又去办公桌前
谈了很久,签字、打电话、讨论再讨论,总算送走了那个厂商。
送完客他回来对我笑笑,说∶“你看看,这就是我的日子,星期六也没得休息
。”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过了十分钟,谢天谢地,他总算可以静静的坐下来了。
“开始吧!”他说。
“萨林纳先生,你几岁?”
他有点惊讶,有礼的反问我∶“你说话真直截了当,这是你采访的方式吗?我
今年三十岁。”
“是的,对不起,我是这种方式的,请原谅。”
“你们的公司MundusInternational成立有多久了?”
“两年,我们是刚起步的公司,但是业务还算顺利。”
“那么你是二十八岁开始做生意的,经商一直是你的希望吗?”
“不是,我小时候一直想做医生,后来又想做飞机师。不知怎的,走上了贸易
这条路。”
漂泊的岁月
“你生长在马德里吗?”
“不,我生长在西班牙北部,那是靠近法国边界的美丽夏都SanSeb
astian。我的童年记忆,跟爬山、滑雪、打猎是分不开的。我的家境很好,
母亲是西班牙皇族的后裔。一直到我十八岁以前,我可以说是十分幸福的。”
“你今年三十岁,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十二年来你并不很幸福?”我反问他。
“我并不是在比较。十八岁那年我高中毕业,被父亲由故乡,一送送到英国去念书
。从那时离家开始,我除了年节回去之外,可以说就此离开故乡和父母了。一直在
外漂泊著。”
他站起来靠在窗口看著楼下的街景。
“你所说的漂泊,可以做一个更确切的解说吗?”
“我十八岁初次离家去英国念书时,心情是十分惶惑的,后来习惯了浪子似的
生活,也就不想回西班牙了。我所谓的漂泊是指前几年的日子。”我二十岁时离开
英国到法国去,此后我又住在荷兰一年,但是不知怎的心里不想安定下来,于是又
去瑞士看看,在那儿住了好几个月。当时我在瑞士不很快乐,所以有一天我对自己
说,走吧,反正还年轻,再去找个国家。于是,我上了一条去芬兰的船,到北欧去
了。在那儿我住了一年,芬兰的景色,在我个人看来,是世界上最美的了。”他坐
下来,又开始一支烟。
“当时你一直没有回过西班牙,生活私何维持呢?”
“有时父母寄给我,有时钱没了,我就去打工。酒保、茶房、厨子什么都干过
,一个一个国家的流浪著,也因此学会了很多种语言。那段时光,现在回想起来仍
然是那样的鲜明而动人,有时真有点怅然。”他停了一下,静静的坐著,好像
不知旁边还有人似的。
有妻万事能
“人的路是一段一段走的,我不常怀念过去。因为,我现在有更实在的事要做
。”他的眼神又冷淡起来了,朦胧回想的光芒不见了。他是一个有时候喜欢掩饰自
己的人。
“你什么时候回西班牙来的?”
“我回国来服兵役,运气好,将我派到北非西班牙属地撒哈拉去,因此我也认
识了一点点非洲。”
“你的故事很动人,老的时候写本书。服役之后你回故乡了吗?”
“没有,SanSebastian是一个避暑的胜地,但是没有什么发展。
我在一个旅行社,当了一阵子的副经理,又在航空公司做了好久的事。但是,总觉
得,那些都不是我真正久留的地方。我在一九六七年结婚,娶了我在英国念书时认
识的女友,她是芬兰人,名字叫宝琳。”
“有了家,你安定下来了?”
“是的,我要给宝琳一个安定幸福的生活,婚后不能叫她也跟著我跑来跑去。
我总努力使自己尽到一个好丈夫所该尽的义务,给她幸福。我不再是一个浪子了。

我在旁一面记录,一面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我是女人,我不是强烈的妇女运动
者。所以,我喜欢听一个丈夫说匣这么勇敢的话。
“你的婚姻使你想到改行做生意吗?”
萨林纳先生听了大笑起来,我的问话常常是很唐突的。
“不是,带著妻子,什么职业都能安定,倒不是为了这件事。那是几年前一次
去台湾的旅行,促成我这个想法的。”
台湾是大好财源
“你怎么会去台湾的?台湾那么远,很多西班牙人,根本不知道台湾在哪里。

“台湾对我的一生,是一个很大的转折点。我当时在航空公司服务,有一趟免
费的旅行,恰好我最要好的朋友他是中国人在台湾。我就飞去了,那是第
一次,后来我和宝琳又同去了一次,从那时开始我对台湾有了很深的感情,现在为
了公务,总有机会去台湾。”
“为什么台湾对你那么重要?”
“因为我去了几次都在观察。台湾的经济起飞,已到了奇迹的地步。台湾的产
品可说应有尽有,而且价格合理,品质也不差,是一个大好的采购市场。同时我也
想到,可以将欧洲的机器,卖到台湾去。我与朋友们商量了一下,就决心组织公司
了。”
“你们公司是几个人合资的?”
“一共三个,另外两位先生,你还不认识。”
“你们的业务偏向哪一方面?”
“很难说,我们现在,是西班牙三家大百货公司(连锁商店)Sepu与Si
mago还有Juinsa的台湾产品代理商。每年我们要在此举办两次中国商展
,产品包罗万象,都来自台湾,当然我们的业务不止是进口,我们也做出口,如A
lbo,Tricomal-la,Mates的机器,还有Tejeto的针织
机我们都在做。”他顺手给我一本卷宗,里面全是台湾厂商来的订单。
没有一件同样的衣服
“我在Sepu公司门市部看见直接印图案在衣服上的小机器,也是你们公司
提供的吗?”
“你是说灸各色棉织的套头衫上,印上图案和名字的那个摊位?”
“是,我看很多人买,总是挤满了顾客。”
“那是我们的一种新构想,现在的青年人,无论男女,都喜欢穿舒适的套头棉
衫,但市面上卖的花色有限,不一定合顾客的胃口。所以我们干脆卖棉衫时,同时
放几十种图案和英文字母,让他们自己挑、自己设计,放在衣服的什么地方。我们
请个女孩,当场用机器替顾客印上去,这样没有一件是完全相同的衣服了。这个夏
天我们卖了很多,可惜推出晚了一点,早两三个月还能多卖些。”
“这是一个很新奇的想法,这种印花机那里来的?”
“恕我不能告诉你,西班牙只有我们卖,现在试销墨西哥。”原来是不能告诉
人的,我也不再追问了。
“你们的业务很广,也很杂,没有专线吗?”
“目前谈不上专线,我们要的东西太多太广。”
“你对目前公司的业务还算满意吗?”
“做生意像钓鱼,急不得的,你不能期望睡一觉醒来已是大富翁了。我公司主
要的事还是委托总经理马丁尼滋先生管理,我在行政上、人事上都做不好,马丁尼
滋先生比我有经验,我十分的信托他,我对这两年来的成绩,如不要求太高的话,
尚可说满意。”
像一条驴子
“你个人对目前生活型态与过去做比较,觉得哪一种生活有价值?”
“很难说,人的生活像潮水一样,两岸的景色在变,而水还是水,价值的问题
很难说。我并不想做金钱的奴隶,但是自从我做生意以来,好似已忘了还有自己的
兴趣,多少次我想下班了回家看看我喜欢的书,听听音乐,但总是太累了,或者在
外面应酬”他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现在的理想是什么?”
“当然是希望公司能逐渐扩大业务,这是一个直接的理想眼前的期望。有
一天如果公司能够达到我们所期待的成绩,我另有一个将来的理想,当然那是很多
年之后的事了。”
“你对金钱的看法如何?”
“钱是一样好东西,有了它许多事情就容易多了。并不是要藉著金钱,使自己
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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