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血红》第92章


共军了。落在城里的,也常被居民抢去。
城里有空投指挥所,统一分配粮食。可降落伞没落地,饥饿难耐的士兵就一拥而上。有些部队抢到就私分了,有的甚至发生械斗。郑洞国亲自下令∶“倘有不顾法纪仍敢私自抢藏者,一经查获,即予就地枪决。”真枪决了一些,却能斩尽杀绝吗?
后来不用伞了,直接投掷。一袋袋粮食象炸弹一样飞速落下,老百姓坐在家里祸从天降。落在地上也摔个稀烂,更有许多没了影儿。士兵们赶着大车沿街搜寻,房屋挤挤匝匝,哪里看得真切?
战马杀光了杀狗,捉猫,捉老鼠,打鸟。天上飞的,地上走的,一切可以送进嘴里的东西,都成了捕杀对象。
与食物成反比扶摇直上的,是物价。
下面是每斤高粱米涨价(东北流通券)情况∶6月2 日4万元
6月23日
22万元
7月14日
80万元
7月28日330万元
8月1 日720万元
8月18日
2300万元
9月10日
2800万元
10月15日
3500万元
四个月上涨近九百倍。
后来干脆有价无市了。
一捆钞票买一捆青草。
一个金镏子换一个大饼子。
几个大饼子换一个大姑娘。
两年半前,新一军和新六军等部队向长春攻击前进时,杜聿明出赏价一百万元东北流通券,奖励首先进入长春的部队。如今,这笔重赏只能买不到三钱的高粱米。
长春变成死城,精兵变成困军,“坚冠全国”的工事成为无用之物。
从六月起,正规军每人每日定量一斤五两,高粱大豆各一半。
七月一日,开始减到五两。
八月初,新七军和新三十八师每周还能吃顿大米饭,六十军182师用三分之一高粱掺大豆吃,余下四个师全发粮代金,各连自己买,买到甚么吃甚么。每人每天菜金只够买条黄瓜。地方保安部队连条黄瓜钱也没有,一切全靠抢,抢到甚么吃甚么。
九月中旬,六十军一些部队开始吃糠秕、豆粉、酒糟。官兵夜盲、腹涨、盗汗、晕眩、浮肿,越来越多。
十月后,一些部队别说突围、打仗,放开大路随便走,也走不到沈阳了。
六十军起义出城后,军长曾泽生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好饭好菜不可多吃,以免把胃吃坏了。
十五的月亮
——蒋军弟兄们,你们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一点指望也没尤了。再过俩月不用打,自己就垮了!这一点你们自己最清楚。你们都是穷苦人家子弟,饿肚子守城为谁?共产党是为穷人打天下的,蒋介石和四大家族、地主老财才是穷人的死对头。枪是老蒋的,命是自己的。你们要看清形势,为自己也为家中亲人想想,趁早弃暗投明,跳出火坑,我们随时都在欢迎你们!早拖枪逃跑,早到招待所登记,早一天不挨饿,早发路费,打路条回家!……
——六十军的弟兄们,听出来了吧?我是云南曲靖人,原184师的,海城起义的。老乡们,蒋介石抓了龙云,又把咱们赶到东北给他卖命,冲锋打头阵城退却当掩护,死了的那些弟兄多怨哪!现在,新七军吃大米白面,六十军喝野菜稀粥,老蒋不把咱滇军当人待呀!你们这里受罪,父母和妻子儿女在家受苦,日夜盼你们回去,共产党是仁义之师,对咱起义投诚官兵可好啦!愿回家的发路费,想留下的跟我一样……
——六十军182师545团朱云团长请注意∶朱团长,你素怀报国救民之心,投笔从戎,转战湘鄂赣滇,抗战有功,人民一笔一笔都给你记着。但是,你现在替蒋介石打内战,是没有任何前途的。滇军老前辈张冲将军,希望你认清形势,率部弃暗投明。何去何从,请你速作抉择……
——六十军暂编21师李树民团长请注意∶李团长……
——新七军暂编56师2团3连的张二宝子,我是你妈呀!我的儿啊,你还活着吗!饿甚么样了?我和你爹爹天天哭呀!你爹病了,我这眼睛也快瞎了,想你呀!共产党对咱家可好了,分了地,没人种,政府给种的。政府说了,你回来甚么事儿没有。前院和后街的狗剩子、四柱子都回来了,你快回来吧!我的二宝儿啊,你听见了吗?……
——新七军暂编61师3团8连的王大田,我是你媳妇素花呀……
……
围城部队各连都有喊话组,前沿阵地5里左右设一个广播站。一到晚上,高音喇叭和自制的土喇叭,一齐“开火”。叫“兄弟”,喊“老乡”,唤子索夫,指名道姓,四面八方,几里纵深,全被这声音覆盖了。
还利用国民党家属做工作,60军撤退吉林时,30多随军家属被俘获,一律待之以礼,经教育後送回长春。暂52师师长李蒿弟弟李泰然的妻子送回去後,又找到他们失散的孩子,又给送了回去。李泰然很感动,三次送出重要军事情报。长春成为死城後,一些家属又化装成难民,纷纷出城逃生。通过哨卡时,很多人被难民“点水”。哨卡不难为她们,有的还从优接待,并通知沿途给予关照。她们後来写给丈夫的信中,讲了许多共产党好话,成了义务宣传员。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国民党也搞起心战——双方对着干。
——八路弟兄们,过来吧!我们这边吃大米白面,还有美国罐头。
——蒋军弟兄们,你们当官的讲的是真的吗?
——投诚到长春来吧!愿干的留下,不愿干发路费回家。
——你们自己能离开长春一步吗?
——我们有飞机,用飞机送你们回家。
——你们的飞机敢下来吗?早叫我们打到云彩上去了。
讲不过打枪,打一阵就静静听著,搭上话了:——缴怆真的不杀吗?愿回家的真让回家吗?
——真的既往不究吗?
——对新38师也一样吗?我们当官的说,八路最恨新38师,过去不是扒皮,就是活埋,这边就让新38军投诚过来的官兵讲话。
那边又喊:八路兄弟,我们饿得前腔贴後腔了,能不能让我们吃一顿?
这边就说:行啊,来吧。
举著白旗就过来了。接待的大都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有的过来就不回去了,有的回去又拉过一批来。
这还了得!郑洞国颁布“连坐法”。3人一组,1人逃跑,2人受罚,2人逃跑,1人枪毙。每连逃亡3人以上,连长送军法处。越过哨卡30米者,格杀勿论。抓回逃兵,一律枪毙。
开头执行很严厉,60军暂21师2团有个班,闲唠时发牢骚,说“走个球的”,被告密。兵团司令部未经过军长、师长,就将这个班和排长抓走全部枪毙。
本想杀一敬百,反倒激起公愤。60军一些官兵扬言“要报仇”,“拚了”,连新38师也有人说:“太过份了”。有的连队跑多了,连长乾脆带领全连投诚。
先是地方保安部队,接著是60军。後来连王牌新38师也成班成排地跑了。
从6月25H至9月底,共逃亡官兵1万3千7百多人。
中秋节前後,攻心战掀起高潮。
除了东北入伍的外,新7军中两湖两广人多,60军基本都是云南人,除去老内容外,又增添一些家乡小调和地方戏。《绣荷包》,《小河淌水》,《杨柳青》,《走西口》……一曲曲都倾诉著同一个主题。还朗诵李白的诗:“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浓重的乡音伴著哀婉的洞箫,夜夜到天明。
月朗星稀,夜深人静。这边唱,那边哭。
投诚官兵说:讲别的还能忍著,一提“家”这心就碎了……
请看郑洞国远在上海的夫人陈泽莲,写给丈夫的一封信:
桂庭(郑洞国的字——笔者):
几个月来为了你的安危,使人时刻不能忘怀,寝食不安。桂庭!逐人衰弱与憔悴的不是岁月,而是忧愁,数月来我身体坏透了,较前更消瘦多了!桂庭,你们被困在这孤城,到底要紧不?
我得不着一点实际情形,真令我焦急万分:今天看报上说,长春机场又失守,长春情况危急。我看中央不给你设法,你是无可奈何!你到底是甚麽病?现在好些吗?你真太大意了,你不顾性命在干,这是为了哪种?我想到这一切伤心极了,苦命的我,尚有何言!上天保佑你平安。应该很平安,因为你向来对人都好,心更好、,应该有好报:秋风起更愁人也。
祝你
健康
莲上九月六号
一座孤城,孤悬起多少颗苦命人的心!
而对於在这场内战中不能与家通信的中国士兵,这场战争不就是一座孤城吗?
在黑土地好歹活了两年半,胡义深领章上多了个“豆”。
读书时就知道东北是大豆故乡,身临其境,果真名不虚博,只是这金子色泽的大豆营养再高,这胃囊也不能全盛这个呀!
五脏六腑胀鼓鼓的,像个打足了气的支球。最舒服的是打个嗝,或是放个屁。两支腿支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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