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长安》第48章


那小闺女吕莉也不是啥好东西。”她气不过地说着:“小东门的街坊谁不知道她家偷鸡摸狗的恶心事?俺不求她。你别作难——俺知道这年头单干了求人难!”火岭他奶踮着小脚走了,撂下郝玉兰心烦起来。
路从东一路顺尚勤路往北铺,地面上撒着黄土铺上青砖很平整,连原先路边的槐树也用砖箍了树围子。受老王两口子卖凉皮的影响,从北往南有了好多家小吃摊位,都是陕西、河南小吃。老王家卖了凉皮,老李家就卖羊肉汤,张家卖凉粉、稀饭。老冯院的门口摆了两摊,卖煎饼夹菜的和卖羊肉馅饼的自动合成一个摊,领了一个执照。
晚上,郝玉兰还想着火岭奶奶的话,吃罢晚饭就躺在床上闭着眼想心事。白老四从外屋进来说:“还开着灯?”顺手把灯拉灭了。他一直节约,近年更不能容忍谁忘记关灯,说费电哩。郝玉兰不去理他,他又絮絮地说,门口修路的工人把树围子做得太小了;铺路的砖放在路边,让贪小便宜的人偷走了……郝玉兰嫌他聒噪不停:“你让俺清静清静吧!一辈子不爱说话,老了话倒不值钱了。”老四不说话了,她又问:“老四,你说让不让把门口的地方借给火岭奶奶?”白老四摇摇头说:“你别问我,我想让屋里屋外都清静,你可拉不下脸面。”
郝玉兰打电话把白西京叫了回来,白西京从部队转业到银行上班不过三两年,已经从库管员当上库管中心的副主任了,这在白家是最大的官了。郝玉兰和儿子商量了好一会儿,决定让火岭奶奶来摆摊,反正卖冰棍还忙不过来呢。白西京说卖早点脏得很,家门口拥一堆人多让人操心呀。郝玉兰说火岭和他奶可怜呢!他脑子又不够成色,三十多了都没个媳妇,那么大的人,穿着补丁从腰打到磕膝盖的裤子,咱让他们干吧,又不耽误咱的事,中午也就收摊啦。白西京想想说,写个东西,说好以后让她停就得停,要不就不能把门口让给她。玉兰说,你可是银行的,干啥都要写个东西。
白老四也说:“也好,至少咱的家门口以后咱还能做主。”
火岭奶奶卖起了饭,叫火岭用水把刚铺好的青砖地刷洗净,冲着郝玉兰的屋里喊:“刚洗的地,你家人可别踩脏了啊。”她卖的是河南风味的小吃——豆沫,用花生、黄豆磨成豆渣子,加上粉条绿菜叶子,勾上面芡,点上香油,看上去香吃起来也香。早点街上卖这个的只她一家,一摆出来就红火起来,她好不得意,又专门拍电报从河南老家叫了个远方亲戚小方来帮忙。这下热闹了,天不亮都能听见她扯着嗓子吆喝火岭和小方,稍有不顺就骂起来。火岭脑子不够成,挨骂也习惯了,顶多吊着脸咕哝几句。小方就可怜得多,常常一个人躲在黑乎乎的过道抹眼泪,没想到正对着白老四家的窗口。
火岭奶奶的生意做了两个多月,郝玉兰回家午睡,白老四小声叫她在屋里通过灰蒙蒙的窗纱看,小方正把指头咬在嘴里抽泣,小声叫:“娘呀,娘!俺想你!”郝玉兰一下流出了眼泪,不顾老四拉她就往门口走,火岭奶奶操着温县腔唱着:“死娼妇养下的!这么多脏碗也不收拾。死货!得把你那懒筋抽出来哩。”
叶落长安 第五章(22)
郝玉兰发现她比原先病恹恹的样子精神多了,高高吊起的眉头,把耷拉的三角眼扯起来,显得年轻了十岁还多。玉兰小声说:“你做生意哩,别人不闹你自己还吵个啥劲哩?”她鼓着气说:“俺可是花钱用的他,在旧社会算仆人哩,死娼妇,穷人的贱根!他刚才站着就睡着了,还不让我骂?”郝玉兰压低声说:“不过才十三四的孩儿……”火岭奶奶又吊起眉毛说:“咦!俺当你不去卖冰棍是为啥,原来是盯俺哩。他家穷得水洗一样,我不给他一碗饭吃,他也饿死啦,你别装好人管闲事,见我挣钱眼红啦?”郝玉兰气得浑身发抖,想骂她又咽了下去。
白老四闻声披了衣服系着裤带往外走,郝玉兰含着泪说:“你别管!就让她不讲理去,看她欺负孩子也不怕坏良心!”
郝玉兰和火岭奶奶吵了没几天,白牡丹也跟她吵了一场。自从火岭奶奶在门口摆上摊儿,白牡丹就没高兴过,她抱怨天不亮就得听老婆子扯嗓子说话,郝玉兰说:“谁做早点生意到晌午起床?你大闺女家也就少睡懒觉吧。”白牡丹嘟囔着天还黑着哩,不睡懒觉让人硬硬看天亮呀。
她早上一出门,见门外满是人,地上大板凳小板凳和支桌子的半截砖乱七八糟。擦过嘴的卫生纸团和洒散的豆沫东一摊西一片,再加上地上的痰和烟头,让她一下就恼火了:“火岭,闲了把地扫一扫,让人下不了脚!”火岭慌得抓扫帚去扫,火岭奶奶不依了:“忙你的正事,谁嫌脏谁扫,公家的地方又没扎围墙!”白牡丹憋了一个多月气,听说妈和她干了一仗,心里一直不痛快,当下夺过火岭的扫帚扬场一样扫起来。吃饭的人嫌脏丢下饭走了,她憋红了脸把垃圾堆在火岭奶奶的脚下,丢下扫帚抬起头“通通”进屋,“啪”一声关上门。火岭奶奶气得直翻白眼,却奈何不得,只好冲紧闭的门吐了口唾沫。
过了没两个月,白老四在一摊黏糊糊的豆沫上滑了一跤,左腿的小腿骨折了。这下火岭奶奶的生意彻底做不成了,没费多少口舌,火岭奶奶就愿意停掉生意,她也没再找摊位,小方回老家了,只剩下火岭更忙不过来。她见人就抱怨,说这几个月人都瘦了,心也跳得厉害,全身的腰疼。大家说,原来你的腰长了一身呢,怪不得劲这么大呢。
她摆摆手说:“不中啦,老啦。”
白老四的腿打了石膏,他说一辈子没在床上这样呆过,心里急得慌,大家都知道他是闲不住。他厂里人来看他,说老白不来看门了,俺们还怪想他哩。老白真勤快,不是扫地就是洗东西,俺们把脏工作衣都给他,他说只要你把肥皂供上,俺给你们包啦,好像他不干活就难受一样。
白老四笑了说,可不是不干活就难受?坐床上急呀。
郝玉兰就把每天卖冰棍的硬币拿来让他数,他细细心心数清,再用白纸包好,说数钱还怪累哩。可是数钱也只能打发他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他还是嫌闲得难受,说一辈子也没这么啥都不干只坐着。
大家一商量,买了台电视机,让他坐在床上看,不少人知道白老四有一台电视机,都跑来看稀罕,啧啧地夸着。老宁媳妇摸摸屏幕说:“这么光这么凉!是啥牌子的?”郝玉兰学舌道:“海燕的,俺听莲花说的。”老宁问:“这有多大?下个月俺去宁夏贩十来只羊也买一台。”白老四轻描淡写地说:“长安和西京去买的,说是十四寸。你把后院牙长的路都放的死羊,羊血流得跟河一样,你也不怕羊的魂来找你?”老宁嘿嘿一笑说:“俺在河南老家就是杀羊卖肉的,不杀羊咱不就饿死了?现在能挣点不挣,谁知道过几年啥样子哩?”这话一说,大家点头说是,有人就问郝玉兰为啥闲着这么好的门面房?
不等她说话,白老四就打岔说:“人就是能。做这么个箱箱,装块黑玻璃就能看见人哩。看这个频道——中央台,连北京的人都能看见。”白牡丹小声说:“西京哥,你看咱爸也懂个‘频道’呢。”白西京逗静静,敲了敲白老四的石膏腿:“你敢不敢?”静静怕姥爷疼,急得拉住他的手不让敲,问姥爷疼不疼。白老四笑着摇头,露出掉了颗门牙的洞,静静突然扭头问长安:“爸,姥爷也换牙呢?”
叶落长安 第五章(23)
邻居们走了,郝玉兰说:“咱门口空着也是个麻烦,不下五个人找我想在这儿做生意哩。应吧,还不把人烦死了?不应,又得罪了几十年的街坊,让人心里不美气哩。不如咱家自己做个生意,槐花接着去卖冰棍,梅花和牡丹都是临时工,加上我也有三四个人哩。”
没人说话,她只好算了。耽搁了十来天,不断有人来问门口这片地方,弄得郝玉兰见人先赔笑,不住在心里盘算。白老四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安生?他一个劲叫她火岭奶奶,意思说她和火岭奶奶一样爱钱。
郝玉兰想开饭馆,家里没人支持情绪就不好了。吃罢晚上饭,就说白老四是个不操心的好命人,活活把她一个人的心操碎哩。白老四却不生气,提醒她说:“你今儿咋不看《霍元甲》了?我刚听见人家的电视唱《霍元甲》的歌了。”她才想起竟耽误了最重要的事,这个电视剧演了好多天,她一集也没误过呢,到晚上这个时候,街上人也少得多,偏自己给忘了。
“可不是,都开始了。”她打开电视果然开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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