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约财富》第6章


版社,要费许多周折。父亲为了严肃文学的发展,动用了他的许多老关系。用现在的话讲,
就是友情出演吧。可以这么说,要是没有我父亲,就没有这个九星的存在。这几年,严肃文
学大滑坡,出版公司的状况一直不好,徘徊于微利和轻度亏损之间。前几年不是兴承包吗?
出版公司的一个普通工人,好像叫什么浦为全的站出来说,他愿意承包出版社,每年给我父
亲所在的部门交10万元钱。
“这当然是我父亲那样的文化人,巴不得的事情,乐得当甩手掌柜的,就同意了。现
在,几年过去了,浦为全居然分文不交。一问,就装穷,说是不景气亏损什么的。可是,你
看……”
曹末生说着,从肩背的见棱见角的军用挎包里,掏出一大摞书。里面的内容一时看不
到,只见封面红的酷红,绿的惨绿。黑白对比鲜明的性感女星照片,像斑马的纹路使人眼花
缭乱。
“这都是我从书摊上搜罗来的他们的产品,还是不完全统计。像这样在凶杀暴利色情边
缘行走的出版物,销路出奇的好。我问过书摊的老板,说出这种书会赔吗?他们说,这都是
从国外盗版来的,简直就是无本生意。焉有不赚之理?再有,据我的调查,那个浦为全出入
坐轿车,手提大哥大,比我父亲的排场大多了。要是出版公司不赚钱,他去偷来抢来的钱
啊?”
“真他妈的恶仆欺主……”温文尔雅的女记者骂了一句脏话。
“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说到为什么呀?”毕刀看了看表,虽说女记者买下了两个
号,后面还有几个病人要看的。
“别急呀。我这就说到正事上了。最近我父亲让他们兑现合同,每年10万元。他们就
摆出泼皮无赖的嘴脸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不信你们可以到帐面上去查!你说到处有他
们的书,哪能不狰钱?他们说书商拿了书不给钱,要是不信你们也可去查帐!我父亲他们一
伙书呆子,哪里会查帐?!再说人家既然敢让你去查,必是事先做好了手脚的,听说他们请
了一个退休的高级会计师。你哪里查得出?父亲气得心脏病都犯了,这不是无法无天吗!”
曹末生微微有些颤抖了。
看女友生了这么大的气,毕刀也随着气愤起来:“那就不让那个什么……浦为全承包好
了!”
“这咱们就想到一块去了。父亲他们不能捧着金碗要饭吃啊!以后国家的拨款越来越
少,文人们再没有条件关起门来儒雅了。有什么办法啊,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父亲在筹划
着更换承包人,这一次,政权可要牢牢地掌握在无产阶级革命家手里。这个人,既要有经营
头脑,又要绝对忠试可靠。再不能选错接班人了……”曹末生像一个女政治家侃侃而谈。
“那是。那是。”毕刀频频点头。钦佩之余,不免设身处地考虑:“只是这样的人到哪
里去找?”
“不用找。现成就有一个。”曹未生胸有成竹。
“你说的是我?!”毕刀大惊。联想起刚才的女企业家云云,才知道在这里埋伏着一支
兵马。
“不是你。是我的丈夫郑玉朗。”曹未生字正腔圆地说。
毕刀大松了一口气,笑自做多情。“这太好了。”她忙说。
其实郑玉朗到底合不合适做承包人,毕刀哪里知道。只是人家的婆姨都说行,自己还唱
什么反对票?只要同自己无干,又何必认真。
“你真这样认为吗?”曹末生半信半疑。
“知夫莫过妻吗!”毕刀一口咬定。其实心里说,当年我反对你们结合,你还不是根本
不听我的?这次我可要要一个滑头了。
“其实就我的本心来说,并不觉得他行。但我们全家都说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也就不
好再说什么了。你知道,我只有一个哥哥,生性懦弱,对从商从政没有一点兴趣,绝担不起
此担子。其余几位姐夫,也都是搞艺术的,不管闲事。为了父亲,我理应挺身而出,但抛头
露面,一个女流,终是不便。更何况我是曹畏三的女儿,恐怕有许多闲话。”曹末生缜密地
思考着。
“即是这样,那就让郑玉朗当就是了。”毕刀惦记着余下的病人,心不在焉地说。
“但是,老爷子不肯。”曹末生神色严肃。
“为什么?”毕刀不解。
“为了避嫌。”
“这又不是私人开的买卖,既然一个普通的工人都可以承包,大学毕业的郑玉朗为什么
就不行了呢?钱都是在公家的帐上,不信可以查嘛!”毕刀说完,不由得笑了。今天怎么老
说查帐的事,值得这样认真吗?
“老爷子清白一生,不愿晚节沾上污点。”
“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内举不避亲吗?”
“我们也都这样劝老爷子,但他就是执意不肯。”曹末生很焦虑的样子。
“别着急。再想想办法。”毕刀安慰朋友。
“办法倒是有一个。”
“什么办法?”毕刀忙不迭地问。
“我们全家思谋了半天,只有来个桃代李僵。由这个人出面竞争九星出版公司总经理的
座椅,把浦为全顶下去。枪杆子就回到劳动人民手里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这个人也不好找。”毕刀担忧。
“我们已经找到了。”
“谁?”
“你。”
风从窗外沁进来,把插在钉板上的挂号革吹得扑扑响。曹末生最后掏出的那张单子,险
些飞了起来。
毕刀把单子往钉子的根部压紧,好像在给一棵小树培土。
“啊!末生,我想你很清醒,可是这怎么可能?我是一个外科医生,对出版行业一窍不
通。我哪能做这种刀光剑影的总经理?真是……嘻嘻……”毕刀开始大惊失色,但很快就镇
定下来。曹末生从小就喜异想天开,她是有数的。怎么就当了真!
“你不要笑。这是真的。我之所以先让郑玉朗找你,又让你见了我父亲,正是因为我们
是非常认真的。”曹末生脸上没有一丝玩笑意味,眉头竖起针形的皱纹。
在相书上,这种纹路叫做“正义纹”,毕刀突然不相干地想到。
看来这不是一个玩笑了,需要郑重对待。
毕刀挺直身子说:“你们这样信任我,我该高兴才是。可你们想到我的态度了吗?我对
经营完全是门外汉。”
“想到了。所以才委派我来同你细细地谈。”曹末生说。“我厌恶经商。”
“这不是经商。是实业。实业救国。就是救不了国,起码可以自救。”曹末生冷峻地说。
毕刀把自己的椅子往后退了退,拉开了同她的病人之间的距离。一般情况下,都是病人
有严重的口臭,她才行此下策。
“我不会分辨经商同实业问微细的差异,我只是告诉你我不干。我们都是40多岁的人
了,我是一个很好的外科医生。我这一双手,简直就是宝手。我的每个手指都救过病人的性
命。我不想改行,对女人来说,医生和教师是最好的职业了,医生比教师还好。不论社会发
生什么样的变化,医生永远是受人尊敬的事业。”
毕大夫说着,站了起来,习惯地把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袋里,听诊器冰凉的金属听头,
像一只光滑的小龟,把冷静坚硬的感觉传达给她的手指。
医生把手插在白衣衣袋里,给人的感觉是倔傲而冷漠的。殊不知很多时候,是医生把自
身隐藏在白色的铠甲之后,为自己壮胆。
“真的。末生。很抱歉,我还有3个病人要看,上午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毕刀说着走到门口,对门外的护士说:“请叫下一个病人吧。”
护士略微有惊异,因为每次都是旧的病人走出来,才叫新的病人进去。
医生的话就是命令。“18号——18号来了没有?再不答应,就叫19号了啊,18
号……”
护士毫无感情的声音,在走廊的墙和挂着“防病须知”的镜框玻瑰上反射着,破裂成干
燥的碎片。
曹末生明白了这是驱客,轻轻地站起来。
毕刀内疚地笑笑,算是为她送行。她不愿这样对待一个有着30年友龄的朋友。朋友也
像出土文物一样,愈古愈好。人在中年以后,就很难再结交到披肝沥胆的朋友了。因此,她
有点伤心。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待过一段时间,再慢慢解释吧。
曹末生打开随身带的另一只公文包。她不同一般的时髦女士,在这暑热难熬的夏季拎一
款小得可怜的香包,而是挟一个真正纯牛皮的经理包。
她把几张薄纸片递给毕刀。
那是今天主治医师门诊剩下的所有挂号单。
很安静。
诊室里的水龙头没关紧,凝聚了许久的一滴水砸落下来,清脆震耳。
两位女士重新走到桌子旁,落座。只是由于方向的关系,病人曹末生坐到了医生的位置
上。
有小孩的哭声传来。外科的旁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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