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约财富》第7章


两位女士重新走到桌子旁,落座。只是由于方向的关系,病人曹末生坐到了医生的位置
上。
有小孩的哭声传来。外科的旁边是小儿科。
“末生,不必再说什么了。我喜欢当医生。”毕刀疲倦地说。同朋友相争是累人的事。
“鲁迅先生说过,凡是愚弱的国民,病死多少是不足为惜的。”曹末生针锋相对。
“我不是从国家来讲,只说个人利益。医生毕竟是最保险的职业之一。受人尊敬,收入
也还说得过去。”毕刀有意把自己说得很自私。现在的事情,如果公事公办,反倒不易说
通。你强调了个人利益,大家就谅解你了。
“毕兰,推心置腹地说,这件事对我们的家族是有大好处,但对你,也是一件好事。你
刚才说到了收入。不错,医生永远是受人尊重的事业,在美国,什么人收入最高?医生和律
师。在中国,可就远不是这么回事了。现今收入最高的是老板和经理。这是一个机会,对我
们大家都有好处的机会。”
曹末生好像在给毕刀讲解一道数学题。只不过当年在学校的时候,都是由毕兰讲给曹末
生听。
毕刀的眼光聚焦在钉子头那一叠挂号单上。每一张挂号单都使她耗费精力,口干舌燥。
她的生命被这一张张薄纸片粘走,每一张挂号单回报她两角钱。在这之前,她没有觉得少
过,但是在这一瞬,她觉得自己的劳动和所得的报酬太不相宜了。
“你是说,对我也……好?”毕刀迟疑了。
“你依然可以做你的医生,不过暂时中断一下罢了。具体步骤是这样的。由你出面,把
出版公司承包下来。其余的事就都由玉朗来办,并不需要你操很多的心。我们的素质,比那
些最先发达起来的个体户优越得多。那些人更多地属于流氓无产者的范畴,当改革大潮初
起,善良的人们还在岸上观望的时候,他们就以特殊的嗅觉一跃而起了。知识分子就失去了
他们的第一次机会。
“现在,第二次机会来了。我们再也不能失去了,因为很难说还有第三次机会。有些路
口错过了,就再也无法退回重新选择。我们应该挺身而出了。我父亲他们为共产党干了一辈
子,作为打天下的一代人,他们注定享有许多特权。许多贫民老百姓看了生气,我可以理
解,但并不服气。一个政权,如果连它的开国元勋的待遇都保证不了,这不是国家的悲哀
吗?可是,他们的时代毕竟就要过去了……”
曹末生冷静哀婉地说。
“书上说,做女儿的,一般都比较钦佩自己的父亲。”毕刀清醒地说。
“谁的书?”曾末生问。
“弗洛伊德语录。”
“我真的很敬佩我的父亲在他近80岁高龄时还不甘寂寞,变法维新。他希望有好的汽
车,汽车就是他的腿。他希望建立一个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基金会,弘扬严肃文学。你说这里
面有流芳几世的念头在内,我以为也是无可指责的。毕竟他百年之后,受惠的是后来人。假
如不是我们的社会人言可畏,郑玉朗完全可以出任总经理。为了把事情做得更完美,我们全
家想到了你。所以,我来找你,是为了私事。但它利我也利你,利私也利公。你可三思而
行。”
毕刀漠然坐着。这是一个罕见的疑难病例。
曹末生悄声说:“你当名义总经理还有一笔收入。当然我知道你绝不会是为了这个而
干,但我得告诉你。不是按市场规律办事吗,我们遵循游戏规则。”
毕刀嘶哑着嗓子说:“这事真是太突然了。容我和自家先生商量一下。”
曹末生说:“尽快把结果告诉我。当年部里和浦为全口头签的合约就要到期了,对新一
轮承包人的审查就要开始。假如你不愿意,我们还得另物色别人。当然,篮子,我们以前是
上下铺,希望以后也成为左右手。”
曹末生走了。
毕刀走出医院时已经很晚了。因为虽说上了门诊,但病房里你的病人还要照常处理。平
日都已习惯的事,今天就觉得不合理。一个人等于干了两个人的活。
出了大门,刚要拐弯,突然她的衣襟被人揪住了。
一看,是唐糯米的老汉。青筋毕露的手把毕刀的真丝裙衫钧得跳了线。
毕刀正有心事,就不耐烦地说:“不是已经给你说过了吗,我会认真给你的婆姨开刀
的。你要老是这样缠着我,我就不管你们的事了,让一个实习医生给你婆姨做手术。”
“别!可别!人家都说您医术高,您就可怜可怜我家,我们大老远地来一趟京城不容易
啊!我再也不敢烦您了,连一句多余话也不跟您说了。今儿的事,都赖我那个蠢婆姨啊!村
子来了个人,看我们手术了没。给带了一瓶香油,自家恍的,可香咧。我婆姨说,给毕大夫
尝尝吧。东西不是个好东西,可新鲜,是个土产啊。我在这外头等了您一天哪,您就收了我
和婆姨的这片心意吧。”
老汉说着,把一个橙红色的小瓶抖嗦着擎了过来。清亮的油液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反
射着西下的阳光。自家油瓶口封闭得不好,有浓郁的芝麻香气四处飘散。
“不要这样。”毕刀拦着说,“我一定尽心尽意给你们做手术就是。”
虽说先生是最爱吃凉拌菜搁香油的,虽说这么好的香油全北京难找,毕刀还是不想坏了
自己手术前不收礼的规矩。
唐糯米的手术只是把脾脏上的巨大肿瘤摘除。看起来怪吓人的,其实脏器摘除是比较简
单的手术。
没想到老汉突然急了,浑黄的眼泪迸出眼眶,像蜗牛一样爬在苍老的面
“是不是我婆姨的病没得救了?您连这一点乡下的土产都不收我们的了?是不是您打定
主意,要实习医生给我婆姨做手术了,不愿欠了我们的人情?是不是嫌我们的油也是脏的?
我没打开过瓶瓶,连一滴也没尝过啊……”老人哀痛万分。
毕刀只得接了这瓶被攥得汗渍渍的香油。油的温度很高,好像要沸腾。
毕刀迫不及待地等先生回家,比热恋时还焦急。
“回来了?我有件事要跟你说……”毕刀一边端菜碟子一边说。
先生在一家将要倒闭的工厂当党委书记,遇到什么大事都镇定自若。
“说什么也得让人吃饱了饭啊。饿着肚子的时候,出不了主意。”他操起筷子。
毕刀不管这一套。一边给丈夫盛饭,一边把曾氏家族的计划塞进丈夫的胃。
“就是说他们让你当傀儡?唉呀,我的老婆!你怎么连这个弯子都绕不过来?这是拿着
你的名义做抵押啊!你是什么人?劳动模范,五一奖章获得者,三八红旗手……喂,还有什
么光荣称号?我的老婆?这些都是无形资产,值大价钱的。”先生在厂子里,是几千人的主
心骨,平时很庄重的。但他回到家里,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毕刀有时打趣地说,你在厂子里,就是这样对广大工人阶级说话的吗?
先生就说,当然不是。你愿意听那样的话,我立刻就对你长篇大论。
吓得毕刀连连说,你还是这样说落后话吧。
“还当过党小组长。”毕刀补充。
“你在各方面几乎是无可挑剔的,所以你更要问清钱的事。”先生剔着牙缝,郑重相告。
“可是我还没有决定干不于呢!”毕刀简直觉得一向主次分明的丈夫,这一回颠倒了顺
序。
“这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先生严肃起来。“我看曾家是顺应了潮流。古语道,君子
之泽,五世而斩。现在的所谓贵族,不要说五世,三世之后仍能凭自己的本事,创出一份业
绩的就很少了。
“曹老宝刀不老,曹氏女儿女婿齐上阵,这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人家既然求到你的头
上,给人助助兴有何不好?起码没有什么风险,不然我们两个都在岸上晾着,何时才能发
达?我自然不好有大动作,你将计就计练一回傀儡总经理,熟悉了情况,积累了经验,将来
焉知不能做一把真正的总经理呢?”先生谈得兴致勃发。
毕大夫连连摆手说:“我哪有那份野心?!”
先生说:“我说的是以后,并不是现在。他们之所以选中了你,就是看中了你的毫无野
心,不构成威胁。你在现阶段,绝对要听他们的。待羽翼丰满以后,再甩开他们干也不是不
可以。他们不是说原来的那个浦为全有轿车大哥大吗?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有呢?要知道,毕
竟你是总经理啊!这香油可真地道,能把人香一个跟头。多少钱一斤?”
“这香油不是买的。”毕刀淡淡地说。
毕刀有些迷惑。就这么一件事,怎么使所有的人都显得老谋深算起来?
毕刀把自己同意合作的意向,通知了曹末生。曹末生让她直接同郑玉朗谈。毕刀不愿意
理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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