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淡鬼》第76章


王大串骤然恢复本性:“我靠姓顾的你脑袋里面装的什么玩意儿!”
王大串不是一个拖沓的人,雷厉风行火爆得和他家烤肉串用的炭火差不多,说断的感情必须一刀切,宿醉之后第二天继续潇潇洒洒,可在提到后面这一席话的时候,还是不由得鼻子一酸:“我现在那还敢奢求她啊,没精力了,还不为自己的以后做点打算,就真的得江湖人生了。”
这一年年初,流年不利,正好赶上了食品安全的大检查,街边小摊无一幸免,就连许多有合格生产证明的商家也都提心吊胆,借着这个由头,商业街准备扩大发展,鬼爪子伸不进那些高档住宅小区,眼珠子便落进了这篇许久无人问津的老城巷。
王大串:“我家的那个店,从我爸妈结婚开始,有二十几年了,年纪比我还大。但都是这样一直不温不火的吊着生计,也没起色,如果想要继续开下去,就得去搞个什么证明,我也不知道那是啥名字,反正特别复杂,浪费钱又浪费时间,我妈想通了,决定是时候关门了。”
顾迟无端地紧了紧手,浸出一身冷汗:“以后呢?”
“我刚刚不是说过吗?”王大串道,“那店卖了可以得一笔钱,再加上之前剩下的一些积蓄,我和李奄三一起出去打拼打拼,往北方走吧,等你出院后记得帮我去烧高香,个奶奶的,最近运气就没好过!”
顾迟苦笑。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挺羡慕王大串的,很多东西能说干就干,无牵无挂,有胆有谋,不像自己,表面上看起来无拘无束,其实细密多愁,一副天生的落泪心肠。
李奄三方才一直憋着没说话,任凭这俩兄弟东拉西扯,临走的时候,才慢悠悠地来了一句:“那我们明天就走了,有什么需要帮忙随时随地都可以给兄弟们说,对了,我总觉得你家里那个老太婆最近不太对劲,小心点。”
顾迟敷衍地嗯了一声,当时没怎么往心里去,觉得自己已经被害得够惨的了,她还能怎么样呢?
但顾迟明显低估了自己的愚蠢。
出院的那一天,钟从余在学校考试,许艳艳的幼儿园举办春游活动,顾老太破天荒地沉默了一路,直到回去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突然开口问道:“现在家里没人,奶奶问你一件事儿。”
“奶奶”这个称呼听得顾迟头皮发麻,很不耐烦地道:“你又要干嘛?”
没想到这一句话竟然把她点火了:“你还好意思问我!?”
顾老太既生气,又有些无助,两厢情绪相撞,呈现出一副诡异的模样,她气冲冲地先跑去把四周的窗帘拉上,差点在半中途栽了个跟头,然后死命地抓住顾迟的衣服道:“你妹妹,艳艳她和我说……你和那个不知道什么来历小子的关系……,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60章 红酒 第十七
顾迟被顾老太臃肿的身躯撞得跌在沙发背上, 正巧碰着了胳膊腕处的麻筋,意外吃痛,使整个身子徒然迟钝起来, 但眉目徒然紧簇。
“什么情况?她知道了什么?”顾迟缩成蚕豆那么大一点的脑袋飞快运转道。
——她要干什么!?
顾老太气得有些意识错乱了, 摒弃一切前嫌, 竟然一把攀住顾迟的胳膊, 近乎质问,又是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好孩子, 你来说,艳艳她可能还小还弄不明白,你给我说,慢慢说,我们不着急, 你和那小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老太虽然平时火爆蛮横,可并非曲折事实之人, 如今她敢当面提出来问,就证明不只是“听说”这么简单了。
——是什么时候?到了什么地步?
许艳艳这小孩能知道什么?她莫非前一阵喜欢跟在自己或者钟从余身后,上学后就再也没有了,这能看出来什么?并且他们二人在公开场合没有出格的动作, 是别人给她捅破的窗户口吗?是谁?那人为什么要这样?
有什么目的?
曾经在噩梦中不断出现的场景, 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他都在未雨绸缪着到时候该怎么办,如今秘密被这样措不及防地捅了出来,虽然没有那些惊心动魄的戏剧性形场面, 但千丝万缕间也足够折磨人了。
那是一种更加慢性的杀/戮。
顾迟心连着全身力气全部沉了下去, 苦笑一声,心道:“好孩子?我早就算不上‘好孩子’了, 没人教过我怎么做好孩子,从前不会,现在不学。”
所以,她一开始的定位就错了。
顾老太就差跟个小孩子一样“哇”地哭出来了,双手成拳捶打这眼前这位只口头承认过一次的大孙子:“愣着干嘛!哑巴吗!你说话啊!你快说句话啊!”
她觉得自己生来就没有好日子过,先后两次的婚姻失败,导致老年时期颠沛流离,拖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孙女舟车劳顿地来到大城市,虽然没找到儿子,但好歹大孙子能挑起家里的梁子,还替自己还钱挨打,幻想着苦尽甘来了。
直到她发现大孙子是传说中的“病人”。
没错,在顾老太眼里,这就是病,一种很恶劣很难根治的病,和那些神经出故障甚至吸大/麻的人没有区别,“恶心”、“下贱”、“艾滋”等标签是他们永远无法取下的头衔。
那一刻,顾老太的脑袋里反复回荡的是:“不可以,就算是我死了都不可以!”
破天荒地,顾迟原先准备好的各种理由,各种借口,居然没法在这时候说出来,花言巧语和故弄玄虚这两个技能像是同时约好了离他而去,剩下他孤立一人面对恐惧。
“我和他只是朋友。”
“哪门子的歪道理?”
“老东西一天到晚在瞎想个屁,我怎么可能喜欢男的?”
顾迟知道,只要这么一句话,现在尴尬的状况就可以完全消失,他甚至还大可嘲讽顾老太的束手无措,然后怕拍屁股做个鬼脸。
可惜说不出口。
顾迟没法违背良心,捏着鼻子哄眼睛,没法颠倒事实。
他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不可能不爱钟从余。
“没什么好说的。”顾迟对她说,也没有任何解释的动作,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居然看出了几分酸涩出来,可并无大用。下一秒,他心一横,随着上一句话匣子的开启,后面的很多话都顺溜了出来,“我们就是那种关系,早就是了,在你来之前就在一起了。”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他一度完全不敢说出口,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翻箱倒柜地拿出来舔一舔,试图饮鸩止渴用。
这样一来,人舒畅了许多。
但完全打乱了计划。
全毁了。
“你怎么是这种人!你从哪儿学来的!”顾老太爆发出一阵几乎绝望的尖叫,枯槁的手拉扯着自己的头发——比起才见到这位老太婆的时候,现在的她要容光焕发许多,顾老太的底子本来就不错,年轻的时候肯定差不到哪儿去,只不过后来被那些风霜雨雪给摧残了,在这里游手好闲地休养了几个月,只谈容貌的话,居然生出些许富贵人家老太太的姿态来。
如今再被完完全全地打回原形,近乎疯魔!
顾老太自顾喃喃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肯定是那小子胁迫的你!大孙子别怕!奶奶帮你去收拾!我一看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迟:“……”
某种程度上……是?
她说着就要冲出门,然后被顾迟一个拦腰抱了回来甩在沙发上,他从刚才开始就有点耳鸣,而且越发严重,听不清这老太婆骂了些什么,下意识地回答道:“你给我老实点,不关他的事。”
“怎么不关他的事了,没有他你肯定不会这样!”顾老太还是哭了出来,眼泪鼻涕双管齐下,甚至说话的时候还夹杂着口水,“你改好不好?不要这样好不好?”
以往语气中的霸气和刁钻尽无,显得孤立无助,所有的冷静都从七窍中泄露了出去,巴不得能撕碎现状,然后按照自己的想法拼凑起来,去维持虚假和平。
顾迟把目光有些心虚地从顾老太身上移开,嘴上却格外坚定:“别说了,没法改。”
他和那些万千泥潭里摸爬滚打的人没有任何的差别,犹如制造工厂里统一生产出来的零件,同样的材料,同样的做工流程,然后等待被派去各自相应的地区听候发落。
可是有一天,有个人闯了进来,不管是因为顺手牵羊还是其他的,他从那些木讷死寂的运输机器上挑出自己,带走了自己,然后带回自己的房间,琢磨着如何精心雕琢成出类拔萃的成品。
没有人会拒绝“更好”。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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