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阙》第23章


“嗯。”僵局终于被打破,云雀儿忙不迭地点头道。
同时,小丫头心中又是苦恼不已——她到底要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去而复返?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病倒?方才又为什么……会被他揽在怀中?
云涧轻勾了唇角,决定替她圆场:“云雀儿是不放心我的病,所以才又回来的?”
“嗯。”小丫头立刻点头。
“谁知淋雨感了风寒,所以晕倒了在了筠园?”他眸间的笑意深了一分,看着她的眼睛,问。
“嗯!”小丫头飞快地点头。
“方才,是我未睡醒,神思不清,所以……”说到这里,云涧也觉得有些局促,神色微微尴尬。
“嗯!”下一瞬,云雀儿却是如蒙大赦一般地重重点头,而后,大大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终于,终于……不用她再绞尽脑汁来解释这些事情了。
云涧见她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终于又忍不住失笑了,温润而暖然的笑……他很早就发现,有云雀儿在身边时,自己总是很容易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花花O(∩_∩)O~~
、终不可谖(下)
正值此时,一阵秋风入户。
虽才是七月间,但晚风却已带了些凉意,这微微的凉意侵入衣衫,云涧蓦然觉得身子有些发寒。
“咳咳,咳……”喉间涌上剧烈的咳意,虽极力平抑,但他单薄的肩仍是微微地颤,有些艰难地佝了背。
“云涧哥哥!”小丫头陡然神色一惊,而后迅然骈指,疾点了他背上肩井穴,再依次是秉风穴、天宗穴、章门穴……轻缓地透入柔和的内力,为他疏导着筋络。
过了好一会儿,云涧的咳意才渐渐平息,他却是立即抽出袖间的一方素帕掩了口,移开帕子时尽管动作快而利落,但那触目惊心的一抹腥色仍是刺痛了人眼。
此刻的云涧,脸色分外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比素日里更虚弱了许多。
他的眸子却是依旧温润而清明,目光凝向眼前的少女:“云雀儿,你都看到了。”
她的手这时仍抚在他背上,听了这一句,云雀儿指尖陡然颤了一下,却是咬着唇点了头。
“那你也应当知道,我大约……只有半年的日子了。”云涧的神色平和而安静,只是凝眸看着她。
少女却是已然垂了睫,然后紧紧闭上了眼,好掩住眸间已氤氲出的湿意……
——她知道的呀,五天以前……就从妆姐姐那里知道的。
生来便有不足之症,沉疴二十二载,而今……虚寒入骨,已是疾入膏肓,药石罔效。
姐姐说,似他这般的天生宿疾,本是不治之症,能一日日拖到如今……已是上苍眷顾了。
所以——这一次,真的什么办法也没有了么?
云涧哥哥会这样一日日病重下去,虚弱下去……半年之后,会永永远远地辞世长眠。
最终,他僵冷的尸身,会被葬入黑暗阴冷的地底……骨肉与棺木同朽。
那是她的云涧哥哥呀,是那个初见时,一脉碧翠的竹林间,白衣似云,清华逸世的云涧哥哥;是那个总是温文淡若地笑着,每年在筠园里等着她的云涧哥哥;是那个为在丹青楼中为她抚琴,教她作画的云涧哥哥;是那个方才睡梦中喂药拭汗,一直守在她榻前的云涧哥哥;也是眼前这个病到咯血,却依旧云淡风轻的云涧哥哥……
心潮翻涌,极力克制着泪意,但却仍有热烫的液体自少女紧闭的眼角滑落……
“傻丫头,哭什么?”他的语声里竟带了淡淡的澹和笑意,伸出手,用苍白得有几分剔透的指,轻轻为她揩着眼角的温热“我可记得,云雀儿是从未不会抹眼泪的呢。”自初见时起,她便是天上的云雀儿一般简单快乐的孩子,莫论何时,永远都是笑得最灿烂的那一个。
“嗯。”小丫头带着哽咽,微微点了下头。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一轮将满的皎月已渐渐升上了东天,两人相伴坐在榻前,皆平复了情绪。
“云雀儿,”云涧忽地开了口,看向眼前的少女,眸间的神色再认真不过“你愿意……留下来陪着我么?”
闻言,小丫头抬了一双眸子看着他,神色有些疑惑。
“我知道,你原本就是留在这儿照料我的,是因为我的病。”云涧疏淡一笑,语声微微顿了一下“可,若我没有生病,也不需要人照顾,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么?”
“云雀儿,告诉我,若只是单单同我在一起——你觉得开心么?”
不待她回答,他却是温淡地笑了,眸间浸了暖意:“我同云雀儿在一起,却是很开心的。”
“每年,你都会来筠园两次,针灸之后会留下来照料我两三日,加上初识那一天。五年来,你真正待在我身边的日子,统只有二十九天,不到一月呢。但……这却是我这许多年间,过得最舒心自在的时候。”
“现在,我大约还有六个月的日子,所以……其实于我们两个而言,也并不算太短。”云涧看着眼前微微发怔的少女,带了暖笑说。
最初,对她,应该是心底最深处生起的羡慕罢。
五年前,初识那个一身莺黄衫子的稚气少女时。他便想,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心思白纸一般简单,笑颜却阳光一样灿烂的孩子?
她拥有着最最纯粹的快乐,干净得像初雪,明暖得如冬阳,只一个快乐又简单的笑容,便将人心头熨得温热……
云雀儿同样也是个灵动跳脱的孩子,每每为他针灸后留丹青楼的两三日里。当他清晨初醒时,她便已自竹林间带回了满满一囊的早露,收进瓷坛中备着烹茶。偶尔也会顺便采了鲜妍的晚樱花或是翠羽草,摆上窗台,置上书案,甚至一束束插。进他的缥瓷笔格里……装点得整个小楼都沁了馨浅的疏淡花香。
云雀儿武艺极好,两人坐在竹林间赏景时,她便常常轻足一点,掠上了高高的竹巅,迎着淡金色的疏淡阳光,信手摘下一枚碧翠的竹叶,又雀儿一般落回了他身边。既而,一双清透的眸子专注地盯着竹叶,以指为剑,劈成发丝一般纤细的千缕万缕,再往空中一抛,落得两人发梢衣上满是……然后在他微微无奈的目光里,少女眉眼一弯,笑颜灿然。
云雀儿很随性,喜欢夜间听虫,喜欢雪里捕雀,喜欢随手拾一枚圆滑的小石子打过水面,看它在一潭静谧里惊漾起朵朵漪波……似乎在每一个地方,她都能轻易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而这筠园中每一处,莫论山巅还是水底,亭畔还是石边,都留下过她的足迹,洒下过她的笑音……
这样一个孩子,出身名医世家的庐江韶氏,长于世外化境一般的浮玉山……自幼她身边的所有人,无论剑宗一脉的师长同门,还是家中唯一的姐姐,都是真心挚意地待她。她的世界里,没有欺骗,没有背叛,没有伤害,没有尔虞我诈、阴谋算计……所以,心地才会纯白如纸,不带一丝阴翳,未染半分尘埃。
而这个孩子,便是用了这样一颗明净无瑕的心,倾尽所有来对他好。
云涧,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他亦知道,自己心底的这一份眷恋有多贪婪……可是现在,他想留下她,绝不再放手!
他明白云雀儿是喜欢他的,但……她自己心中却是懵懂。原本是想过以足够的耐心慢慢待她长大,可眼下,他恐怕已没有那么多日子了。
二十二年来,云涧唯一一次,想这么彻彻底底地放纵自己自私一回!
“云雀儿,我喜欢你。”他一双温润眸子看着眼前的少女,一字一顿地凝声说出了这句话“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云涧此生,只喜欢过云雀儿一个。”
“所以,可以留下来……陪着我么?”在这人生最后的日子里,我什么都不愿再去考虑,只想同你一起,把每时每刻都开开心心地走下去。
眼前的少女怔了好半晌,最终,与他对视的那双清透眸子里却是缓缓绽开笑意,愈来愈灿烂的笑意……
“嗯!”她重重点头。
云雀儿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心里很喜欢很喜欢云涧哥哥,但小丫头分不清是哪种喜欢。
只是觉得,似乎和小时候喜欢师父、喜欢师兄们和千岱姐姐,还有喜欢妆姐姐……都不大一样。
她每次看到云涧哥哥都会很开心,待在他身边总舍不得走;每次看到他的笑她心里都会高兴好久,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一清二楚;还有那一次,听说他要成亲,想到日后陪在他身边的会是别人,她心里很难过……
这……算不算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呢?
方才,听云涧哥哥说喜欢她,她竟一瞬间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或许,很多事情,不必追究得那么清。她只知道,自己很开心同他一起,她愿意陪着他……多久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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