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第14章


》衾础!?br /> “蝶儿、蜻蜓,还有蟋蟀……”不知是哪个艺妓,在提早吃饭的时间里,弹起拙劣的三弦琴,唱起这首歌来。 
登山指南书上仅仅简单地记载着登山的路线、日程、客栈、费用等项目,反而使空想自由驰骋了。岛村头一次认识驹子,是从积满残雪、抽出嫩芽的山上,走到这个温泉村来的时候。现在又逢秋天登山季节,在这里远望着留下自己足迹的山峦,心儿不由得被整个山色所吸引。 
他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不辞劳苦地登上山来,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典型的徒劳。正因为如此,这里边还有一种虚幻的魅力。 
尽管远离了驹子,岛村还不时惦念着她,可一旦来到她身边,也许是完全放下了心,或是与她的肉体过分亲近的缘故,总是觉得对肌肤的依恋和对山峦的憧憬这种相思之情,如同一个梦境。这大概也是由于昨晚驹子在这里过夜刚刚回去的缘故吧。但是,在寂静中独自呆坐,只好期待着驹子会不邀自来,此外别无他法。听着徒步旅行的女学生天真活泼的嬉戏打闹声,岛村不知不觉间感到昏昏欲睡,于是便早早入眠了。 
过不多久,好像就要下阵雨的样子。 
第二天早晨醒来,发现驹子已经端坐在桌前读书。她身穿普通的绸子短和服。 
“醒来了?”她静静地说罢,瞧了瞧岛村。 
“怎么啦?” 
“睡醒了?” 
岛村猜想:她是在自己睡着之后才到这里过夜的吧?他扫视了一眼自己的睡铺,拿起枕边的手表一看,这才六点半钟。 
“真早啊。” 
“可是,女佣已经来添过火了。” 
铁壶冒出水蒸气,活像一幅晨景。 
“起床吧!” 
驹子站起来坐到他的枕边。那举止非常像一个家庭主妇。 
岛村伸了伸懒腰,就便抓住她放在膝上的手,一边抚弄着小手指头上弹琴磨出的茧子,一边说: 
“困着呢,天刚发亮嘛。” 
“一个人,可曾睡好?” 
“嗯。” 
“你还是没有把胡子留起来。” 
“对了,对了。上次分手时你说过让我蓄胡子。” 
“反正你会忘记的,算了。你总是剃得干干净净,留下一片青痕。” 
“你平时卸下白粉,不也是像刚刮过脸一样吗!” 
“脸颊又胖了吧?脸色苍白,没有胡子,睡着的时候,脸儿滚圆,真有点怪哩。” 
“显得很柔和,不是很好吗?” 
“靠不住啊。” 
“讨厌,这么说,你一直盯着我?” 
“嗯!”驹子微笑地点了点头,突然又像着了火似地放声大笑起来,不知不觉地连握住他的手指的手也更加使劲了。 
“我躲在壁橱里了。女佣完全没有发觉。”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躲进去的?” 
“不是刚才吗,女佣来添火的时候嘛。”她想起来又笑个不停。脸刷地红到耳朵根,好像要掩饰过去似地拿起被头一边扇一边说:“起床吧。叫你起床嘛!” 
“太冷了。”岛村抱着被子说,“客栈的人都起来了吗?” 
“不晓得,我从后面上来的。” 
“从后面?” 
“从松林那边爬上来的啊。” 
“那边有路吗?” 
“没有像样的路,但是近呀。” 
岛村惊讶地望了望驹子。 
“谁也不晓得我来。厨房里虽有人声,可大门还没打开呀。” 
“你又起得那么早。” 
“昨晚睡不着。” 
“你晓得下过一场阵雨吗?” 
“是吗?怪不得那边的山白竹都打湿了,原来下了阵雨。我回去了,你再睡一觉吧,请休息吧。” 
“我该起来了。”岛村仍握住她的手不放,猛地从被窝里爬出来,走到窗边,俯视她所说的登上来的地方,只见茂密的灌木丛尽头,展现一片繁衍生息的山白竹林。那地方是毗连松林的小丘半腰,窗跟前的地里种满了萝卜、甘薯、葱、芋头等,虽是一般蔬菜,但洒上了朝阳,叶子呈现出五光十色,给人一种初见的新鲜之感。 
掌柜在通向浴池的廊子上,向池子里的红鲤鱼投掷饵食。 
“看样子天气冷了,不大吃食了。”掌柜对岛村说过以后,久久地凝望着那些浮在水面的捏碎了的干蚕蛹。 
驹子坐在那儿,显得非常娴雅,她对从浴池出来的岛村说: 
“在这样清静的地方做针线活儿多好啊。” 
房间刚刚打扫过,秋天的朝阳一直照射到有点发旧的铺席上。 
“你也会做针线活儿?” 
“问得多失礼啊。姐妹中我最辛苦了。回想起来,我长大成人时,正好家境困难。”她自言自语地说过之后,又突然提高嗓门:“如果女佣带着惊异的神色问我:‘驹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总不能三番五次地躲在壁橱里呀。真不好办啊。我要回去了。实在太忙呀。睡不着,我想洗个头。早晨不洗,要等头发干了才能去梳头师那儿,就赶不上午宴的时间了。虽然这儿也有宴会,但到了晚上才派人来告诉我,我已经答应别人了,不能来了。今儿是星期六,特别忙,不能来玩了。”驹子虽然这么说,但却没有站起来要走的意思。 
她决定不洗头了。她把岛村邀到了后院。廊下的过道上摆着驹子的湿木屐和布袜子,她刚才大概就是从那儿偷偷地溜进来的吧。 
看样子无法通过她刚才扒拉开草丛登上来的那片山白竹了,所以只好沿着大田边向有水流声的方向走下去。河岸陡削,形成了一道悬崖绝壁。从栗树上传来了孩子的声音。有几颗毛栗落在他们脚底下的草丛里。驹子用木屐踩碎外壳,把栗子剥出来。都是些小栗子。 
对岸陡削的半山腰上开满了芭茅的花穗,摇曳起来,泛起耀眼的银白色。虽说白得刺眼,可它却又像是在秋空中翱翔的一种变幻无常的透明东西。 
“到那边去看看吗?可以看到你未婚夫的坟墓呢。” 
驹子陡地跷脚站起来,直勾勾地盯住岛村,冷不防地将一把栗子朝他的脸上扔去: 
“你尽把我当傻瓜来作弄!” 
岛村来不及躲闪,栗子咚咚地打在他的额头上,痛极了。 
“这座坟同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去看呢?” 
“为什么这样认真呢。” 
“对我来说,那着实是一件正经事。不像你那样玩世不恭。” 
“谁玩世不恭啦?”他有气无力地嘟哝了一句。 
“那么,你为什么要说是我的未婚夫呢?以前不是跟你讲得很清楚了吗?不是未婚夫嘛,你忘记了?” 
岛村并没有忘记。 
“师傅嘛,也许曾考虑过让少爷和我结婚。可也是心里想想而已,嘴里从来也没有提过。师傅这种心思,少爷和我都有点意识到了。然而,我们两人并没有别的什么。从来都是各自生活的。我被卖到东京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给我送行。”他记得驹子曾这样说过。 
那个男人病危了,而她却到岛村那里过夜。她还仿佛要委身于他似地说:“我爱怎样就怎样,一个快死的人怎能禁得住我呢?” 
正好在驹子送岛村到车站的时候,叶子赶来告诉她:病人不行了,要接她回去。尽管如此,驹子坚决不肯回去。因此,好像临终也没有见一面。由于曾经发生过这种事,岛村越发记住那个叫行男的男人了。 
驹子总是避而不谈行男的事。即使不是未婚夫妻,但为了给他赚一笔疗养费,不惜在这里当艺妓,那无疑也是一件“认真严肃的事情”吧。 
岛村虽然挨了一把栗子,可也没有生气的样子。驹子顿时觉得有点奇怪,一下子软瘫瘫地靠在岛村身上: 
“嗯。你真是个老实人。你好像有什么伤心事?” 
“孩子们在树上要看见咱们的。” 
“东京人真复杂,实在难捉摸啊。周围吵吵闹闹的,心不在焉吧?” 
“什么都心不在焉了。” 
“有朝一日连对生命也心不在焉了?上坟去吧。” 
“唔。” 
“你瞧,你压根儿就不想上什么坟。” 
“只是你自己感到拘束罢了。” 
“我一次也没有来过,是有点拘束哩。说真的,一次也没有来过。现在师傅也一起埋葬在这里,我想起来,真对不起师傅。事到如今,更不想上坟了。这种事真叫人扫兴啊。” 
“你这个人才真是复杂呢。” 
“为什么?既然同活着的人无法把事情说清楚,至少对死去的人也要说明白啊。” 
穿过寂静得几乎连冰水滴落的声音都能听见似的松林,沿着铁路走过滑雪场下方,就有坟地了。在田埂稍高的一个角落里,只立着十来座旧石碑和地藏菩萨。每座坟都显得十分寒碜,光秃秃的,没有鲜花。 
然而,地藏菩萨后面那低矮的树荫里,突然现出了叶子的上半身。刹那间,她像戴着一副假面具似的满脸严肃的神色,用熠熠的目光尖利地对这边睃了一眼。岛村冷不防地向她行了一个礼,就在原地站住了。 
“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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