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眼》第2章


总而言之,您别光看着贼吃肉的时候挺痛快,您还得知道贼是怎么挨打的。不可否认,人们在日常生活当中只看到(或只喜欢看到)成功者而不太关注失败者,因此,我在这儿斗胆提醒一句:“成功”者往往带着点儿误导性。其实收藏家们的打眼之际,就是贼挨打之时!我在前边说过,只是人家守口如瓶罢了。所以,奉劝那些还没有成为行家的“行家”们,您可千万别因为看见人家拣过漏儿就眼馋,所谓“十贪九打眼”是也!
拳拳此心,切切此语。

伟大领袖毛主席曾谆谆教导过我们:“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岁月里抑或是可能的(有学者较真儿地说“那也不可能”),但社会发展到了市场经济白热化的当今时期,恐怕就有那么点儿失之偏颇。不信您就琢磨琢磨吧。市场上有多少恶俗虚假、比二百五还二百五的广告,把群众给忽悠得提溜乱转。于是有人总结道:我们群众是年年上一当,当当不一样!这不就是打眼吗?
日用品尚且如此,文玩该当如何?北京的某大古玩市场一到了周末就人满为患,不捷足先登您恐怕连个车位都难找。在熙熙攘攘、比肩继踵的人流中不乏“行家”,他们个个二目圆睁、炯炯放光,直奔着那些赝品就去了……
于是又有人总结道:群众的眼睛不是雪亮的,充其量是“闪亮”的,再往损了形容那就是“贼亮”的,稍一激动就迸发出贪婪的光芒,就特容易被“美丽动人”的眼前利益给蒙了。
如果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那还要专家干吗?
如果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这些十有###为赝品的古玩市场就门可罗雀,早该关张大吉啦!
我想,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保不齐有人就得给我白眼儿,指着鼻子问我:“照你这么说来,还能玩收藏吗?还怎么玩呀?!”得——那就老老实实地跟您说吧:在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和坚实的相关知识作背景的前提下,一辈子都不玩吧,您后悔,玩吧,您可能得后悔一辈子……

在这儿说教了半天,您可别把我当成真行家了。
我迷上收藏这“败家”的行道儿二十多年,做过打眼的买卖扯了去啦!得嘞!只要您不嫌烦,我后边有的是故事,非让您听烦了不可。责任始然,今儿个咱就抱着为公益事业做点儿牺牲的精神,慢慢儿的把那许多年来吞进肚子里的“牙”,再一点点儿的给“吐”出来,大胆地叫旁人奚落,尽情地让方家笑话。好在我打眼打出来的物件儿大多成了日后的教具,请众人“疑义相与析”去了。好在我不等着钱花,还没有落魄到开古玩店的地步。
得嘞!兹决定本书就从我自己走麦城的事儿写起,就先说说我是怎么希望通过“掏老宅子”发家致富,结果它们是怎么让我这个所谓久经沙场的收藏大将军栽了,最后竟是落得了个百战归来再打眼的下场。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是为引子也。
“掏老宅子”之一:(1)
“掏老宅子”之一:那只 “明代”影子木香柜
2000年,那跨世纪的洪亮钟声刚刚响过,我和两个朋友一起在北京南城某楼盘的半地下,开办了一家专门展示碎瓷烂瓦的中国古代陶瓷标本博物馆。
馆舍不大,却展示颇丰。人虽平庸,也算远近闻名。这人当然是孤家寡人,我——这个只是编制上的、自己说话自己听的馆长了。
照说咱也算是个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玩儿家了。您想想看,从碎瓷烂瓦里历练出的眼力,一点儿不比夜猫子差!这叫眼睛里不揉沙子。于是乎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儿!尤其是偏不把“江湖人等”放在眼里。好嘞,你不是认嘛儿都瞧不起吗?不就你牛×大吗?这就注定你必须得栽一回。
我这博物馆刚成立那年伏天某个闷热难耐的午后,一位家居南城的“冒儿爷”(北京话是有那么点憨厚的意思)到这来找我,说是有一堂的红木椅子要出让,价钱好说。那日子口儿正是老硬木家具翻着跟头疯涨的前夕,这信息多少令我有点儿兴奋,于是就决定要走一回江湖。可我毕竟不太熟悉木器,以前真还没怎么上过手,就腆着脸从古玩界请来了位玩儿木器的行家小杨跟着。
人到了后我便带着踌躇满志的微笑,不轻不重地在“冒儿爷”的肩膀上拍了三下,说:“走着!”
小杨就轻声问我:“您跟他熟吗?干吗打人家三巴掌?”
我说:“不懂了吧?这叫有枣儿没枣儿先给三杆子!”
小杨就乐呵呵的一挑大拇哥,那意思是佩服我都佩服到姥姥家去了……
“冒儿爷”姓康(下文皆称老康),家住在城南某长途汽车站附近,四下里脏乱不堪。说这儿是贫民窟吧,有点儿过分,但至少是自由职业者们的杂居之处。
老康的房子是典型的“三级跳”住宅,即胡同的地面比院子高、院子的地面比屋里的高,老康说一赶上下大雨他们家就“倒灌”,尿盆儿、痰桶都在地上漂着,于是我就先产生了一丝同情。
他们家的小屋子潮湿昏暗,说不清是一股子霉味儿还是臭被窝味儿,有点噎人。我赶忙点上香烟并递给老康一支,老康却把烟夹在了耳朵上,呵——软中华的,说这么高级的烟舍不得抽,看他那意思是得留到年三十儿的晚上……
这家的屋顶上挂着一盏吊灯,六个灯泡只有一个亮着,比萤火虫的屁股强不了多少。主人倒是个肉头肉脑的秃瓢儿,那脑袋要是再多出点儿油,都比他们家的灯泡儿亮,人就显得愣头磕脑的透着憨厚,要不我怎么背地里偷偷地叫他“冒儿爷”呢!
我实在有些看不过去,就问他:“哥们儿,您在这屋子里是怎么活过来的?你们家不像是趁红木家具的人家儿呀?”
老康嗫嚅地搓着手,终于从耳朵上取下那支烟,重重地叹了口气,开始了一段令人心酸的叙述。
我开始仔细地观察老康这人,估计他约摸五十开外,自称祖籍山西,曾是一户“大大”的晋商,晚清时期落户北京,在南城一带开过金行,是个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儿。老康说他小的时候,家里还有四十多间房子,他是长孙,是老妈子给伺候大的。当年他爷爷曾一边抽着水烟袋一边跟他说:“小子哎——甭管它时局是怎么个变法儿,往后你即便做不了金行的少东家,你也什么都不用干,爷爷给你留下的玩意儿够你吃几辈子的!”
于是老康从小就游手好闲,除了喜欢京剧没别的。儿时得过一场伤寒,好了以后他奶奶喂他鹤年堂的补药喂多了,结果把头发、眉毛都给“烧”秃了,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个模样儿,让您见笑啦……
我多少懂一点国医,觉得老康说得在理儿。
接下来老康说,到了他爸爸这辈儿就不成了,赶上公私合营,便开始了家道中落,文革时期就更惨啦,连破“四旧”再抄家,稀里哗啦地就败了。而自己长期以来又没有一技之长,现在只能靠倒腾祖宗留下的玩意儿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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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老宅子”之一:(2)
说到心酸之处,老康竟操起一把破胡琴吱吱嘎嘎地拉起来,并字正腔圆地唱道:“……此时却也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号啕。轿内的人儿弹别调,定有隐情在心潮。”那两行热泪就下来了。
乐器行儿里有个说法,叫“一月萧,二月笙,半年的胡琴儿宰鸡声。”老康有两下子!他甭管拉的还是唱的还真好听,整个是“程派大青衣”,我有点儿感动了……
但我和小杨毕竟都是搞收藏的,知道不能光听故事,得冷静观察。看着眼前这位“昔日富豪”的后裔、长得够十五个人看半个月的“男旦”,小杨站在一旁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就轻声问道:“老康,你们家里有糠窝窝头吗?”
“干吗?”老康瞪着两只泪眼望着我们。
“让我们哥俩跟您一块儿忆苦思甜呀!和着你把我叫来是听你诉苦?陪着您玩票儿来啦?”我质问他。
“那您想怎么着呀?”这老康就是憨厚,他竟然忘了叫我们干什么来了!
我提醒他道:“本馆长和这位杨先生可是大忙人儿,没工夫听您痛说革命家史。赶紧的嘿,看东西吧!”
老康就笑了,说:“哎哟哟——真对不起您白先生!我是个性情中人,差点把正经事儿给忘了。麻烦您轻挪贵臀,看看您屁股底下坐着的是什么?”
我低头一瞧,呀,我坐着的正是一把红木的椅子,从制式上看那应该是一把“靠背嵌云石文椅”,为旧时大户人家摆在“大雅之堂”的家私。我依稀记得,这“文椅”在咱们北方叫“官帽椅”(或“南官帽椅”),原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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