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染沉吟》第74章


原以为,卓三娘多此一举地杀了左青楚,一方面为了提醒他不要插手岭南的事,另一方面,想必也是知道了他与骆易找十七郎的事,有心暗中相助。此时想来,当日提及此事,卓三娘并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而自己的解释,也多多少少有些牵强。
那么,如果是左叛为夺家主之位而杀了左青楚——这样的解释,是不是就不再牵强了呢?
古浪沉默着,没有说话。
思绪回到遥远的漠北。那时,他们所有的人,都以为雪尤清已经血染寒潭,而左叛执着的恨意,让他心惊。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报错了仇,又当如何?”
——“杀错了人,还可以再杀。”
——“那如果你这么做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累及无辜呢?”
——“那你不妨拿饮风刃杀了我,劝我收手,不可能!”
如果左青楚真的是左叛所杀,如果骆易真的遭逢不测,所过左小坏所说的没有谎言……那么事到如今,这个刚刚即位的岭南家主,还是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左叛?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左小坏抬起头来,中年商贾的易容已然卸去,原本清亮的眼中是萧索的无奈:“三哥死了,二伯他为了岭南,包庇了左叛。”藏在袖中的手不经意间有些颤抖,“就连左叛诬蔑三哥杀了大伯,二伯也……默许了。”
古浪苦笑:“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左小坏微微有些怔忪,想让古浪做什么?他不知道,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潜意识中,他希望替左三讨回一个公道,认为以古浪之能定然可以帮他。然而他却从没想过,就连左亚子都能包庇左叛,以古浪和左叛的关系,又凭什么要帮他?
“我不知道……”左小坏怔怔道,眼神仿佛失去了焦点一般,在一片空旷中飘游,“我不知道,我……我只知道,三哥他不应该死,该死的人是……”
骨节一声清响,袖中的手在无人的荒坡前紧紧攥起。
看着脚下荒凉的土地,一丝疚意在心中若隐若现。古浪叹了口气,左小坏想让他做什么,此刻他心里可说是再清楚不过。然而平心而论,让他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岭南三少而为难左叛,他做不到。
只是……醉红斋外与左小坏初识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他又如何能看着这个原本善解人意的玲珑少年像当日的左叛一样,一步步被仇恨所淹没?
踌躇片刻,古浪轻轻拍了拍左小坏的肩膀:“你想为三少讨回一个公道,是不是?放心,我帮你。”
仿佛没有听清般,左小坏讶然抬头:“你……”
古浪劝慰般微微一笑:“如果你不介意,我们现在就去找左叛。”若是他推断没错,左叛与子午夜一直都有联系,那么要知道骆十七郎、剪眉秋娘和左无颜现在的下落,问左叛是最快的办法——为己为人,他都要见再左叛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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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家的大门,依旧是平朴无华,全然看不出“天下机关出岭南”的声势。然而仔细看便会察觉,门前守候的千卫却比前次所见多了一倍。古浪记起在客栈听闻左家家主昏迷不醒的消息,心中微沉。如果此时的左家仍是左亚子当家,以前一次的经历看来,恐怕脱身不易。
正想着,却听左小坏轻声道:“不必担心,左家千卫以前大多是三哥的人,或多或少都会给我些人情,否则上次我也没有那么容易混入碑林。”
话音刚落,一把缅刀夹着凄厉的风声,毫不留情地迎面砍来。
古浪与左小坏齐齐避开,左小坏急声何止:“住手,我是……”还未说完的话被第二刀生生打断,手执缅刀的千卫并不言语,只是一刀疾过一刀,将左小坏逼离左家大门的方圆数丈。
见出手的千卫不听他解释,左小坏索性长袖一挥,将他迷晕了过去。孰料眼前的人刚刚倒下,又有几名千卫上前来袭……左小坏皱了皱眉,千卫大多都是左三的心血,又为左家出生入死、劳心劳力,如果没有必要,他实在不想手下出现伤亡。
犹豫间,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刺向肋骨之间,转瞬已然见血!
原本闲立一旁的古浪见状再也站不住,沉吟镖从指间划出一道青灰色的弧线,砰然击飞了千卫手中的匕首。匕首落地,他人已掠到左小坏身后,替他挡开两名千卫。接着又是几枚镖倏地出手,在场的千卫纷纷被封住了昏睡的穴道。
四周骤然安静了许多,只听到左小坏轻声的喘息。
顾不得休息,左小坏将那名那缅刀的千卫弄醒后封住穴道:“其实我是……”
古浪忍不住插话:“这些人只向你出手,分明是认出了身份,你又何必多做解释?”
“我知道。”左小坏淡淡扫了一眼地上在古浪手下横七竖八的人,“这些人都向我出手,但他没有。”
古浪怔了怔,点点头,这倒是他没有注意的。
左小坏不再理会他,继续转向那名千卫,问道:“既然他们知道我是谁,你也一定知道。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左叛还是二伯?”
缅刀千卫垂下头沉默片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道:“其实是最近千机营中有传言,九少爷将家主昏迷不醒的消息外泄,背叛左家,二当家派离火搜寻九少爷的下落,所以……所以……所……”
“所以你们这些刚刚完训的新卫个个都想立功,也好分一杯羹?”左小坏忍不住抬了抬眉,“那你呢?为什么反倒在我道明身份之前抢先出手,还刀刀逼我离开,难道你就不想邀功?”
缅刀千卫摇了摇头:“我不敢,也并不想利用九少爷来立功。”
左小坏神色微暖,笑着拍了拍千卫的手臂,解开了他的穴道:“你放心,以你的身手,早晚都能在千机营一展所长。”
缅刀千卫站起身来,有些腼腆地笑了:“九少爷见笑了,属下并没有多大的志向。我只是想……只是想……”
千卫的声音越来越小,左小坏一怔,问道:“只是想什么?”
缅刀千卫挠着头笑了笑:“属下只是想……”声音细弱蚊虫,却如惊雷般炸响在左小坏的耳畔——
“只是想……杀了你!”
左小坏闻声浑身一震,就地滚开一丈。
然而他缓过神来时,预想中的缅刀却并没有向他砍来。有些诧异地转身抬头,却发现缅刀千卫仍旧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俊俏的脸上还留着略显腼腆的笑容。只不过,此时若是仔细去看,便会发现这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你是什么人!”由于面部无法动弹,缅刀千卫语声含糊着问道。
左小坏又是一怔,隐约觉得千卫的声音变得有些熟悉,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过。
却听缅刀千卫的背后传来了古浪微微笑着的声音:“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并不是你的疏忽。子午夜以为我已经去了苏州,自然不会想到我会出现在左家。所以即便他知道你被我封住了穴道,也绝不会怪你的。你说对不对,唐公子?”
缅刀千卫,或者应该说是唐御,被古浪问得一时语塞,只是下意识地重复:“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不可能……”
古浪笑了笑,从唐御背后走了出来:“忘了告诉你,早在几个月前你身上就被我下了难以抹去的‘相思’之药。这是……天然居士的独门秘药,旁人身上绝不会有。所以无论你易容成什么样子,无论你用的是千手摘星还是缅刀,都不过白费气力。”
收起眼底一闪即逝的怅然,他转身冲左小坏微笑道:“这算不算还你那晚出手相助的人情?”
纵使心情沉重,左小坏仍忍不住微微牵动了嘴角。苏州城中的那一晚,他从背后出手制住了原本要袭击古浪的唐御,而如今左家大门前,古浪又从唐御背后出手帮了他一次。这一来一往,也不知该算是他们的巧合,还是唐御的晦气。
唐御看清古浪的面容,顿时眼中晃过一丝懊丧,却依旧忍不住嘴硬:“这里是左家的地盘,我劝你还是不要乱来。”
古浪笑了笑,道:“二当家看了这么久的好戏都没有出手,你还在等谁帮你?”
唐御愣住,不明白古浪在说什么。他不明白,另一个人却是明白了——门柱后走出的轻须中年男子,不是左亚子却又是何人?
左小坏面色微变,却被古浪稳住,示意先不要发作。
这一点小动作并未逃过左亚子的眼睛,了然一笑,他信然走上前来:“大盗沉吟镖再访左家,莫非是要管岭南的闲事,为小九出头?”
古浪淡淡一笑,反问:“二当家有此一问,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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