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茶记》第38章


阿若这才呵呵乐着接了,两人另铺了毡子坐下吃起来。
“头领,王怎么说?” 
“王夸咱们办得好。”
“那咱还得在这守多久啊?”
“不知道。王不发话叫回去,那就还继续守着呗。”
阿若重重地叹了口气。
郦阔哲停下了原本已经递到嘴边的酒瓶,定定地看着他,面色有些微沉:“怎么?叹什么气?不愿意了?”
“没。咱们反正是听命行事,也没什么愿意不愿意。做暗卫的,本也不该想着过清闲享福的日子。我只是不明白,王跟夫人这是闹哪一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做出来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倒叫咱们这些人一头雾水地干陪着,人住的地儿呆不得,天天窝在山洞里当野人!”
郦阔哲闻言沉默了片时,仰头喝了口酒,抬起袖子抹了下嘴,复又看着阿若:“这些事不需要你我明白。我们只管听王的吩咐、为王效命便是。至于别的,都是王跟夫人之间的事,不归咱们操心。反正我只知道,西夜暗卫都是受过王族深恩的,此生唯有以命相报。阿若,你不会忘了这一点吧?”
“怎么会?我只不过一时牢骚,也就跟你叨念叨念罢了,说完就忘了,该做什么不还是做什么?你放心。”
郦阔哲这才释然地笑笑,朝阿若举了举酒瓶儿:“好兄弟!喝着。”
入秋。王廷。月殿。
百里玄月静静地坐着,目光柔和而感伤地望着手边的一堆花色各异的手帕跟荷包。这已经是郦阔哲送来的第三拨绣物了,每一样,均是出自那人之手。
始终都没有寻常绣物上的成双成对。山茶,你心中对情,究竟有多绝望?
我是懂得太晚,可我是真心,你为何就不肯信我?
“父王,你又在想茶姑姑了?”
乖巧懂事的百里思已不知何时绕到父亲身后,伸手揽住百里玄月的脖子,轻轻趴在了他肩头。
百里玄月拉回思绪,抬手将女儿搂到身前,怜爱地抚了抚她柔软的头发,淡淡一笑,并没说话。
百里思有些担忧地盯住父亲的眼眸,微微嘟着小嘴儿低声嘀咕道:“父王,自从茶姑姑走了,你整个儿人都变了样子。不会笑了,也不爱说话了。你这个样子,思好难过……”
百里玄月脸上浮起一丝歉疚和疼惜,搂着女儿的手不由紧了紧。
百里思看着父亲的脸色,试探般轻轻拿起他手边的一个荷包,看父亲并没阻止,这才将那荷包托在掌心里细细端详,轻轻叹出一口气。
这么小的人儿也跟大人一样会叹气?百里玄月眉头微微动了动:“怎么了?”
“这些东西都是茶姑姑做的吧?看着这些,我就想起她从前帮我做的那些草编的星星、蚱蜢、蝴蝶……她的手那样巧,总是对我温柔地笑,跟我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是轻的。我也很想她。”
说到这儿,思顿了顿,望向父亲,神情中带着挣扎与矛盾:“我知道,母后做了那样的事,是再也不能回到王廷里来了。可是父王,真的就没有办法让茶姑姑回来了吗?”
百里玄月怅然地望着女儿,轻轻摇了一下头:“她那么恨我,怎么肯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何处月明(上)
百里思看着父亲,欲言又止。那神情间的纠结踟蹰,完全不似一个不到六岁的孩童该有的无忧无虑。
“父王……”
“嗯?”百里玄月从思迟疑的语气中听出了异样,抬眸探询地望着女儿:“思有什么话想对父王说?”
“……我是想问……那母后她……她还能……再回来吗?”
百里玄月心头一刺,下意识地别过眼。
思看父亲这样,便有些委屈又有些气怯地闭嘴垂了头。
百里玄月叹了一声,重新看着女儿:“思,你母亲……她对山茶做的事,你都知道;可她还做了别的错事,你并不知道。她实在不能……”
“我知道。”
思突然飞快地低低在喉间接了一句,将头埋得更低。
百里玄月蓦然一惊,两手下意识地抓住思的胳膊:“你知道什么?”
思的睫毛扑闪个不住,却始终没能鼓起勇气跟父亲对视。仿佛那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的,是她自己一样。
“告诉父王,你到底知道了什么?”百里玄月的心几乎紧缩成了一团,带着不愿预见的酸痛。
“就是她……她对三王叔……”
“谁告诉你的?!”百里玄月几乎是失控般吼问道,双目中的愤怒与惊恸那样疯狂。
思害怕地小声回答:“没人告诉我,是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王廷里的婢女在偷偷议论……”
“是谁?!告诉孤,孤杀了她们!!” 
思慌乱地摇头,眼泪却忍不住涌了出来:“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她们……”
百里玄月像被狂怒燃竭了心力一般,颓然抱住头,目光黯淡而绝望,用干涩沙哑的声音低声说:“思,你不该知道这些的。”
百里思迟疑地往前挪了挪,伸出小手抱住父亲的胳膊,将娇嫩的小脸轻轻贴上去,小猫似的幽幽说道:“父王,思已经长大了,你不用担心。我只是问问,并不是真的想求父王把母后接回来。我知道,母后做的那些事,是不能被原谅的。我只是……只是有些想她、有些担心她。我爱茶姑姑,也爱母后……”
百里玄月一把抱住女儿,将她小小的身躯搂得很紧很紧,努力地忍住眼底的泪意。
翌日。虬云殿。
“你姐姐怎样了?”
“回禀王:她神志不太好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已经快不认得人了。疯病犯起来,得三四个婢女才能拉得住;稍微有个眼错不见的,她便跑到外头去哭哭笑笑地一通耍闹,衣裳也不知道穿……”
应召而来的乐离垂着头,有些哀戚无奈地向百里玄月回报着乐翎的情况。
百里玄月深深皱眉:“疯了?怎么会突然就成了这样子?”
“回王,当日大哥、二哥都责骂她无耻不孝,丢尽了乐氏宗族的脸面不说,还气死了父亲,已经将她逐出了乐氏门庭、许给了一个铁匠,并且从此不准乐家人再与她相认。我在家中是幼弟,虽有自己的府第,可也不敢忤逆兄长的意思,故而只敢偷偷地遣人去看过她两回。听说那铁匠对她整日打骂,嫌她好吃懒做、什么都不会,回回都是抄起家伙就没头没脸地打,日子久了,她那脑子便不太灵醒了。前两个月她跑到集市上,不巧碰见了……垂光夫人。她当街同夫人闹起来,胡言乱语了一气,后来夫人走了,王打发去跟着的暗卫们出面警告了她些话,她便又有些癫狂病犯了,回到家后又被铁匠一顿好打。若不是昨日王叫人给了我旨意,准我悄悄将她领回我府上照管,我也只有干着急看着罢了。”
百里玄月闻言,半晌语滞。
许久,他望着始终恭谨垂着头的乐离,歉然道:“难为你了。孤也不承望她会有这一日。她虽可恨,说到底,孤也有不对。待她……或许还是狠了些。”
“王不必这样想,”乐离忙接口道:“我姐姐的事,是她自己作孽,怨不得人。她自小争强好胜惯了,好妒难容,行起事来难免无法无天。就她做下的那些事,王肯容许我对她加以照拂,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乐离代姐姐谢过王的恩典。至于乐离,并没什么难为,她好歹总是我的亲姐姐,如今落到这步田地,虽说是罪有应得,若袖手旁观,也总难免凄凉不忍。能照管她,好歹总算是尽了我做弟弟的心肠,我也就心安了。”
百里玄月心头唯余感叹,点了点头道:“既这么说,那就你接了这份累赘吧。只是她总这样疯闹,于你诸多不便。家里没外人还好,若是有个宾客往来的,恐伤了你的脸面。”
乐离苦笑了一下,道:“王这话也多虑了。我姐姐的事,早已把乐家的脸面折损了大半。如今西夜上下,谁不戳点乐家的门楣!只她一个疯子不晓得罢了,我们醒着的人,谁还不是硬抗着一份的,难不成还要去封住人家的嘴,还是跑去跟人理论?只装聋子听不见罢了。哪里还提得到体面不体面的话!”
百里玄月不知该如何答言了。他沉默地看着这位曾经的小舅子,只觉得自己还不如他有担当。一种说不清的愧意萦上心头,不知是对谁的。
“你姐姐的状况,别让思知道。”
“王放心,乐离有分寸。就算思问起来,我也只会说她母亲一切安好,不会提别的。”
百里玄月点点头:“你去吧。若有什么事,只管来找孤。虽说孤跟你姐姐已经绝了夫妻的名义,但你这个兄弟,孤到什么时候都认。”
乐离颇有几分意外地抬起眼眸看着百里玄月,看见了他目光里的诚挚跟坚毅,心头微微一热,复又垂下头去:“是。多谢王。乐离告退。”
夜。礡山。
涂家茅屋内。山茶一个人坐在外屋的桌子前,手里捏着个没做完的荷包跟针线,对着跳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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