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为后》第144章


毕敬地低头,不敢触犯太后天威。浩南王顿了片刻,垂下手立在一旁算是行礼,却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对虞挚请安。
安静中,这出格的缄默尤其突兀,有些入宫年头不长的宫人,不由面露疑惑,不知浩南王与太后有什么过节。
静妃却不以为意,只是微微笑着,扶着宫女的手臂从榻上起身,“今儿气闷,我出去走走。”
虞挚眉梢不经意地一挑,“看来我进来的不是时候。”
这话常人听起来许会刺耳,但静妃知她还有下句。
“浩南王是不是要趁机随行?”果然,虞挚一转头,重点落在浩南王身上。
从带兵回京到现在,已经一个月有余,他从未进宫看过她这个太后。每次在朝堂见到,也是隔着丹墀龙阙文武百官,例行公事的论述政务。换了是别人,这也没什么异常,可他是浩南王,是小时候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挚姐姐的南儿啊。
静妃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儿子,直接替他回答,“不必了,叡南从没有耐心散步。”
浩南王闭着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伫在那里如一棵倔强的松柏。静妃看了他一眼,慈爱地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带着宫人们走了出去。
刚才还显得有些逼仄的屋子,此刻空荡了下来。然而唯余虞挚相对,空气中反而平添某种不安的情绪,让浩南王呼吸甚至还加快了些许。
“这后宫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你打算躲我到几时?”虞挚站在那也不动,开口问了出来。她的声音平和凝缓,如此刻从窗纱滤进的阳光,柔柔的没有任何不悦的棱角。让人很难想象,这样温暖的人,会是大铭后宫生杀在握的太后。
“我没有躲你。”浩南王分声辩解,顿了一瞬,才放低了声音寞然继续道,“只是向太后请安,臣做不到。”往事难以忘怀,当初宫宴上他顶撞先皇,还不是为那一句挚姐姐。被削封号贬谪出京,大漠黄沙相伴几度春秋。那时做不到,经过重重劫难都熬过来了,如今更是不会低头。
虞挚怎能不懂他话中的心事,末了她却没有挑明,只一笑而过避重就轻,“瞧你别扭的样子,原是记恨着那一巴掌。”过往的苦涩已化作血沫,嚼碎了悉数吞咽下去了,如今唯有眸光纯净似水,单单一句话便带过,“可还疼么?”
然而就这一句,饱含了太多隐忍与等待,越过千山万水由浓转薄,姗姗来迟时已褪尽了铅华,灼上刻骨的颜色。故人重逢,最怕是寻常相问,蕴着逝去光阴中那缕比什么都重的力量,轻易便榨出泪来。
浩南王定定地看着她,张了张口才哑声道,“不疼。”
真的会不痛么。人生能得几个六年,本应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小王爷,独自一人在苦寒边塞捱过六年,比寻常人家的子弟都不如。这六年中,哪一天不痛?
可他却一把拉起虞挚的手,打在自己脸上,“是我该打,而你当初打得太轻。”
自己年少无知,在父皇面前逞一时怒意,连累了母妃担忧数载,误会虞挚这么多年。他在外受筋骨之苦,她们心中的煎熬又如何纾解。
虞挚连忙缩手,在他颊边生生止住。他一双眼闪着漆黑濡湿的泪光,外表已是英武清俊的少年,内里却还似小时候,有什么委屈都使劲瞪着眼,不让泪水落下。她曲起手指在他脸上捏了捏,怜爱笑道,“冒什么傻气,分明还是个孩子。”
浩南王一愣,回神时也怔忪着笑了出来,“在外统兵的时候,手下将领都惧我几分,一到你面前,这几年的岁数便白长了。”
虞挚笑了,携他一道坐下,还像以往他下了太学来玩一样,亲自斟了茶水递过。浩南王捧着玉杯却不喝,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试探问道,“以后,我若去探望挚姐姐,可有茶饮?”
虞昭容、皇后、太后,在他的世界里统统不存在,兜兜转转几年,他要找回最初的挚姐姐。
虞挚垂下眼帘,脸上的笑意淡淡的,安然如平静的湖水,“叫什么随你,不过人前还是要规矩些。”
“好。”浩南王高兴地应道,灌了一大口茶,咕咚咽了下去。
入夜,泰极殿中依然灯火通明。偏殿中,几个议事的臣子坐在堂内,中间龙椅虚空。像这样朝会以外的内阁议事,都是太后和擎政侯主持。
“京中既已安顿好了,就让李诚往洛地去接王妃等人吧。”翡翠帘后,虞挚开口发话。闪着幽光的珠帘如一道碧绿的瀑布,遮住了她的表情。
“是。”李诚抱拳领命,望了殿上形容不清的太后一眼,神色清冷。
洛康王坐在左首,握拳掩口咳了一声,微微转过头去避开李诚的目光。
“今日所议之事,擎政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殿上发下问来,声音中带着拒人千里的端庄。
洛康王在座上欠了欠身,“没有了。”
“那就散了吧。”
众人一听,恭敬地起身行礼,悄然告退。后宫女人垂帘听政,于他们来说并没什么接受不了的。这些年来先皇都是委政于太后,如今不过是从幕后走到台前。况且太后虽年轻,处理起国事来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于哪方面都挑不出不对来。
心里感慨着,众人蹑步退出。身份最高的洛康王落在最后,众臣都独善其身,没人敢管他走得是快还是慢。
乌青靴在门槛前止住,旋即又转了回来。傍晚,人去楼空的偏殿里有些晦暗,蹬蹬的脚步声听得倒也清楚。随即翡翠帘哗地一响,视线前恼人的遮挡被单手拨开,露出后面那张苍白又美丽的脸来。
年轻的人儿,偏穿着石青暗色的藤纹宫装,项间一串皇室贵妇才配戴的明珠,六十颗意态雍容。外头罩着的是章华尊贵,可颜面上分明又淡如烟波,雾黛轻扫的娥眉微蹙,压低的声音里除却太后的威严,终于露了怯,“大殿之上你要如何,还不退下。”
劈手放下帘子,又是一阵叮咚脆响,掩去了内间衣物摩擦的窸窣。洛康王尝过她的唇,方才微喘着抱紧怀中挣扎的人,“我怕你生气。”
“哀家有什么可气的。”虞挚垂眸,双手抵着他的胸口。陈泉如寄在外伺候,两人悄然将殿门缓缓合上,最后一道微薄的夕照细成一线,末了也消失不见。
黑暗里雕梁上浮刻的金龙都失了颜色,唯有他一双眼睛似盛了烛火,莹莹地望着她,“我……”
我哪个都不曾爱过。
娶王妃是为了她,侍妾一个个眉眼皆像她……但这样的话,纵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亦罪恶得难以启齿。
他终究负了与她的盟誓,也辜负了跟随他的女人。
“等家眷入京,你便不会如此了。”静默间,怀中的虞挚轻叹一声,微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拂过。
“不许你这么说。”洛康王心里一痛,似被什么撕扯着,虚弱得无法抗辩,唯有恳求着、命令着让她不要再说下去。话到词穷唯余三个字,从未如此蛮不讲理的三个字,“我不许。”
低头堵住她犹自叹息的口,拦腰将人抱起,抬手间碰落了虞挚头上的翠玉松鹤长簪,落在地上啪地碎成几段,一头青丝随之如瀑倾泻,跟着他的步伐摇曳如深海里的藻,衣袂一闪转入内室去了。
乌鹊归巢,银星淡撒,一轮将满的圆月嵌在天幕,静照人世与岁月。
浓情过后,虞挚伏在洛康王胸口,双目半阖,锦被滑落露出白皙的肩头,一头长发散于身后。
“听说,今天太皇太后为难你了?”洛康王知她没有睡着,抚着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夏末初秋时节,触手的肌肤凉润如玉。
虞挚闷声嗯了一下,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一向视我为眼中钉,今日之事也没什么。”
“这些年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洛康王叹了口气,宫中的腥风血雨,便是远在千里之外也能闻见。听说她被人陷害,心中犹如油烹,每每得知她安稳,又担心从京城送信到洛地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又出了新的变故。
“她是要我死。”虞挚的肩头缩了缩,蜷起身窝到他怀里,“在太皇太后眼里,我是下贱的狐狸精,害死先皇,谋取了你的皇位。”
洛康王抬手封住了她的唇,不容许她如此轻贱自己,“过去的事我明白,今日做王侯是我自愿。她错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虞挚睁开眼望他,似是要确定他是真的信她,方才安心地枕上他的胸口,“我没什么可计较的,捱一日便多一日,且看她几时能取了我的命。”
肩头被蓦地收紧,下巴被捏起对上他的目光,里头燃着焦灼,“说这又是做什么?”低头看着她对自家性命漫不经心的淡漠,心被揪了起来,“我不会让你出事,你自己也要小心。”
虞挚见他急了,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我随便说的。”
她越如此轻描淡写,洛康王便越觉担忧,转过身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我知道你不愿呆在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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